“...您?”
闻栩抬手在唇上摁住一指,笑问:“修习小荷剑,必先祛了那丁点儿恻隐之心,对人、对事,更多的,却是对己。他如今进境已与本座相近,可见他这些年必是吃了不少苦,对自己也毫不手软,至于他旁边那道士,想来也只是他糊弄人的障眼法——这般辛苦,何至于此?”
闻竹觅低头:“竹觅不懂。”
“也罢,你不懂才是好的。”闻栩收回在他发顶的手,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一捏闻竹觅雪白的手腕,“你不必懂这些,吃点苦便能跟本座叫板,是他命好,竹觅却不一样...乖孩子,本座该给你姐姐赐一把剑,木剑铁剑铜剑,你说要哪样的好?”
闻竹觅沉默片刻,款款下拜,轻声道:“竹觅,谢父亲抬爱。”
闻栩轻轻一叹,余声悠长:“乖。梅寻有你这样的弟弟,实在是人生大幸。可惜,本座答应过你,是不能告诉姐姐的,对吗?”
“是。”闻竹觅面色镇静,声线却微微发颤,“父亲一言九鼎。”
旁人看不出门道,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
闻栩心惊萧漱华进步神速的同时,萧漱华也不免叫苦不迭。他本以为闻栩这么多年醉溺酒色,早就将老本亏了个精光,谁曾想竟还有如今本事,分明也是多年蛰藏,难怪他敢公开和清如道君叫板,原来本就有恃无恐,实力不俗。
却只怪他心浮气躁,根基不稳。
狡兔三窟,何况闻栩那般数十年的油皮子,哪里是轻易便可招惹的。
连他也想明白的道理,孟无悲自然更是明白,萧漱华频出奇招,于剑道上注定有大作为,却输在童子功并不扎实,稍与实力强横些的人对上,便可见他内力不济的短板。
孟无悲此次生怕他莽撞行事,受伤也无人看护,因此只战至十二名,连宋明庭也不去挑战,一心看顾萧漱华。而萧漱华不负所望,果然乘兴而去,带伤而归,如此这般还有脸和他发笑:“原来闻栩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孟无悲冷着面色,伸手递药,“把你打个半死。”
“那又如何?试了底了,不足为惧,下一回就冲着他项上狗头去。”萧漱华哼哼唧唧,自觉地脱了衣衫,却听孟无悲反问:“你做什么?”
萧漱华道:“你不给我上药?”
孟无悲:“......”
他本想将“不”说得斩钉截铁,却恰好对上萧漱华一张犹带淤青的脸,凤眸含泪,即使知道这厮是故作此态,孟无悲也只能微微咬牙:“脱了。”
萧漱华喜笑颜开:“好。”
等他衣衫落地,孟无悲口中喃喃念着“轻浮造作”,却不得不睁着眼给他上药,孰料入眼却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光洁如玉的背脊,反而是一大片错乱爬亘的旧伤——狰狞如恶毒的诅痕,蜿蜒绵长地布满萧漱华整块肩背。
萧漱华最是爱美,素日连被蚊子叮了也要咒骂三天三夜,谁的刀剑敢伤了他的皮囊,那就是奔着死去的。
可他竟然从来没有说过背上的这些伤。
而孟无悲久不动作,萧漱华心下莫名,便耸耸肩膀:“干嘛呢,好冷啊。”
孟无悲犹疑片刻,还是问:“这是什么?”
只看痕迹,必定是许多年前的伤了,瞧着像是鞭伤,当时一定是抽得皮开肉绽的,可用刑的人大都用力均匀,少见这样深浅不一,错乱无章的打法,而且不知得是如何的深仇大恨,才会打成这样数十道的鞭。
萧漱华身形一僵,暗骂了一句,连忙拢回衣服:“我忘了这茬了。没事,吓到你了?”
孟无悲摇头:“谁打的你?”
“谁敢打我?”萧漱华低头扣上颈扣,笑道,“你担心什么,都这么多年了,旁人也不会知道这些伤,只看脸,我好不好看?”
孟无悲却不被他带偏,锲而不舍地追问:“像四五年前的旧伤,那时候我们已经认识。”
萧漱华索性推开他,随口糊弄:“我们认识之前的了,又没打出内伤,你操什么心。”
孟无悲沉默片刻,忽然问:“看上去,不是同一个人打的。”
萧漱华微微一颤,孟无悲便知道,答案已呼之欲出。
即使他也千万个不情愿,但他向来直率,还是决定主动揭开这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