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漱华叹出一口气,终于勉勉强强地拔出桂殿秋,轻轻提起,掠向孟无悲面门,兀自瞑目道:“好吧,依你。”
剑走风疾,影动声起。
萧漱华的剑仿佛生来便带着一股子迅如急雨,危若颓山的杀意,小荷剑只听名字似乎温柔,却早在欢喜宗数代传承下演变为千百杀招,这时交由萧漱华使来,更是翻手云雨,势绝山河。
夜中孤月暗暗,孟无悲以剑作刀,勉力扛着迎头的杀意后退数步,直到逼出数尺,萧漱华才终于收剑负手,缓缓舒一口气。
孟无悲想了想,轻声道:“你不会输。”
萧漱华言笑晏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原来是他关心则乱入了障。
宋明庭落败的消息仿佛滚雷,霎时间惊动了天下看客,纵是萧漱华先前几场都是风头大出,可如此无名之辈,实在不值得高看一眼。
因此宋明庭手中的刀当啷落地,萧漱华掂剑而笑,长身玉立地俯视着他,台下鸦雀无声,台上针落可闻。
萧漱华忽然转身,往台下一跃,接住他白衣青年同样风采卓然,面犹带笑。
那一刻起,人们忽然醒悟。
这两名横空出世的青年,分明便是这安平世中的一场劫。
而众人竟然避无可避,只能跪伏迎拜而已。
☆、64
那一次试剑会落幕时,萧漱华已端坐在前十席中。
之后提起时,已少有人记得他是如何披荆斩棘,一剑斩下久成气候的前辈,但事过经年,目睹过当时试剑会盛状的人们,无一不记得当初萧漱华战败闻栩,浑身浴血,却还玉面含笑,拄剑支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仰面道:“劝宗主再收几个徒弟,看顾好你的脑袋。”
孟无悲缄默地立在他身后,等他回过身来,笑如春风地执住一只手:“走罢。”
“不动手?”
萧漱华微微摇头,孟无悲便不再提起。
当时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小荷剑难得同时出现,以对敌的姿态相峙更是几无可能。偏偏萧漱华一手小荷舞得轻灵飘逸,虽比闻栩略逊三分老辣妖冶,却也更多些许轻而不浮的净淡之感。
萧漱华率先落地,雪衣染血,唇色近白。
莲荷摇曳而开,却不见六月清和,入眼只有殷红的杀机。
闻栩亦是受了重创,面色微寒。
他本只当萧漱华是虚张声势,毕竟十数年不曾习武,短短几年便进境至此,便是当初的薛灵妙也未必有如此天赋——萧漱华虽然终究败在他手下,却也逼出了他八成力。
闻栩自忖多年韬光养晦,虽只列在第七,但他也曾揣摩过前几位的实力,恐怕除却封沉善一骑绝尘,余下几人和他也相去不远,而萧漱华如今能和他险些战成平手,足见这青年成长之迅速,恐怕不日便可逼至前五。
闻竹觅依然忠心不二地侍奉在他身侧,即使他身上满是肮脏的血迹,这小少年也只是沉默地用锦帕为他擦去伤处的血,闻栩微微侧头,笑问:“竹觅,你说华儿他方才...为何手下留情呢?”
闻竹觅身子几不可见地一顿,答话却很快:“叛徒萧氏,本就不足与您为敌。”
“非也,非也。”闻栩笑眯眯地转头看他,“他便像你一般,本就是天赋异禀的孩子...竹觅啊,你说他像不像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闻竹觅道:“他实则就是。”
闻栩摇头:“他是不是白眼狼已不重要了,如今的萧漱华,确实是本座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一条危险的毒蛇,冷不防地,便要拿了本座性命去呢。”
“萧氏手段尚浅,不足为虑。”闻竹觅微微俯身,沉声道,“竹觅万死,为您除患。”
“华儿已离开宗门多年,的确不足为虑。”闻栩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满目慈爱地笑着道,“但是,欢喜宗内,是否有其他毒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