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凝神屏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沈重暄这么不遗余力的掌,和释莲这么游刃有余的轻功。一旁宋逐波负手而立,薄唇略动,扶在刀柄上的手指轻轻相碰。
“你家徒弟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走个过场就下台吗?”冯恨晚双眼虽盲,耳力却过人,单听风声就知是沈重暄没有听话,赶紧推了把身侧孟醒,“快想法子拦下来。”
孟醒也没想到沈重暄会这样拼命,沈重暄向来嘴硬心软,对他的话不算言听计从,但也不会阳奉阴违,这是沈重暄第一次没听他的劝告。
更糟糕的是,他看见沈重暄每一掌都冲着释莲的命门,倘若释莲踏错一步,必定非死即伤——元元的杀意竟炽烈至此,而他为人师长,分毫不知。
“元元他......”封琳顿了顿,望向孟醒,“他在试释莲的深浅。”
他在为你铺路。
释莲先前从不曾展露轻功,然而在沈重暄如此频繁的出掌下他不得不施展浮屠轻功,而孟醒只需要一眼,便已确定了之前的猜想,释莲的确是浮屠中人。
接着呢,逼释莲出掌,逼释莲反击,逼释莲出杀招?
孟醒心下发冷。
释莲出掌了。
双掌相对,沈重暄初初现出的笑容顷刻凝固。
——释莲的内力更甚于他!
那一掌利落干脆,毫无寻常僧人的绵长温润之感,对上的一刹那,仿佛血海滔天,杀意深沉磅礴,沈重暄连退三尺也未能摆脱这一掌的余威。
释莲依然含笑,他没有动怒,他只是全了眼前这位小施主的心愿。
该认输了吧,他已动了六成力,再倔的孩子也该退了。
沈重暄沉默地停住后退的步子,他立在擂台边缘,几近倾倒,转头的片刻之间,喷涌的鲜血从他紧闭的唇齿间突破重围,一大片地喷溅在他一身白衣之上,手腕处扭曲寸许,很快便肿起一大片。
释莲那边与他强行对掌,也受了轻伤,还礼一般轻轻侧头,吐出一小口血沫,笑容依旧。
“沈少侠好生厉害。”释莲弯眼笑着,有心给沈重暄找个台阶,方才是他不曾留意,没发现沈重暄竟连护体内力都分毫未留,否则他也不会伤沈重暄到这种地步。
应该是无力再出鉴灵了,可惜了。
沈重暄却没有领这份情。
他嘴唇上满是鲜血,面色却苍白,抬手一拭唇角,血迹便在他袖袂上斑驳成一片。
“再来。”他拔出腰间折璧,少年嗓音清越,目光坚定,“望禅师,不吝赐教。”
释莲面色微寒,眸子却明亮。
——鉴灵。
冯恨晚下意识去扯孟醒,却只触到孟醒手心一片冰凉。
岑穆退开三尺,默默地躲去封琳身后,果然在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听见美人道长启唇,声音低哑悦耳:“找死吗。”
下一刻,孟醒飞出人围,酌霜剑出鞘半寸,却见宋逐波举步过来,横刀在前,刀光如雪:“闲杂人等,不得干涉。”
“......”孟醒侧目去看,沈重暄已然平举出剑,双眸亮如星辰,他身上有血色深沉,更多的却依然是素白霜华,仍是纯粹干净的少年面貌,永怀无知无畏的决心,孟醒默然收剑,转身便走,“干涉个屁。”
三寸草、无边木。
怪石无情,草木有心。
折璧所指,生机丛生。
沈重暄白衣胜雪,却凌于万丈春意之上,释莲双手合十,眼前仿佛惊天碧浪,却见释莲阖目宣一声佛号,身如凛冬时的耸峻山壁,霜重雪寒,于是草木失色,春华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