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盛怀扬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问:“去年妈妈开车载着他撞上大卡车不是意外吗?所以,妈妈是想带他一起去死?”
他咬住唇,头埋到锁骨,双眼盯着被月光照得发光的地砖,泪水砸在光着的脚背上。
好冷啊,今晚的月亮。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他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奶奶,她问,“宝贝,你怎么起来了?是要上厕所吗?”
盛怀扬哭着点头。
“奶奶带你去。”她牵着他去了厕所,再牵着他回卧室,陪他一起躺在床上。
盛怀扬紧攥着她的手,没有问她什么时候来的,而是问:“奶奶,我是不是还不够争气?”
“胡说!我们家扬扬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奶奶搂紧他。
“那为什么他们还吵架?”
从小,大人们告诉他,“你要努力学习,好好读书,争气一点,你们这个家才能保住。”
是他还不够努力吗?所以爸爸妈妈还要吵架,所以妈妈才会想带着他一起死?
“是他们不对。”奶奶哭着拍他的背,“扬扬,你跟奶奶会老家吧。”
“好。”他闭上眼,不让自己哭出声。
隔天,奶奶带他偷偷离开n市,回了老家。
他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让强硬的母亲同意他留在老家的,但那之后,奶奶替他围出一方净土,让他能安静地生活、学习。
后来,他便讨厌过生日?一个不被祝福和期盼的生命的降临,有什么好值得庆祝?
但是奶奶总坚持会在他农历生日这一天为他煮一碗长寿面,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我们扬扬又大了一岁,很快就会长成帅小伙了。”
长大,这或许是生日唯一赋予他的意义,那意味着他离成年又近了一步,让他离摆脱这个窒息的家庭又快了一些。
手臂被人猛地抱住,小女生娇糯的允诺将他从灰暗里拽出来,“我才不管你以前过不过,反正以后我都要陪你过。”
夏时初摇晃他手臂,笑嘻嘻地说,“我本来以为今年来不及了,没想到你居然赶回来了。”
接着她压低嗓子道,“我已经预定好房间,你去电梯口等我,我拿了房卡就来。”
原本,她心无杂念,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所以拽着他大大方方就进来了。
现在,被他一说,她才意识到拉着个男孩子来酒店开房间这事儿着实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盛怀扬比她顾虑更多,“一定要在酒店吗?要不换个地方。”
“我钱都付了。”她回宿舍路上就在网上订房、支付完全部房费。
“而且,我准备了好久。”她耷拉下头,“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们重新找个地方。”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让盛怀扬心里像扎了个刺,难受极了。
“不用,就在这儿吧。”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身份证给我,我去办入住,你去电梯口等我。”
夏时初猜到他是怕她会难为情,再想一起去办入住是有点尴尬,便摸出证件给她,然后乖乖到电梯口等着。
不多会儿,盛怀扬就拿着房卡回来,牵着她进了电梯。不是周末,住客很少,两人一路到房间都没碰到任何人。
然而,进入房间,看见那张大床,夏时初升起一丝局促。
这个事儿她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下。
于是,她转过身,面朝盛怀扬,认真说:“我室友之前给她男朋友过生日也是来酒店,所以……”
她的想法简单又浪漫,想赶在零点前对他说生日快乐,再亲他一下。
11月末,已近深冬,户外很冷,室内又到处都是复习的学生。要在学校找个合适的地点来实行这个计划并不容易。
后来,她突然想起同寝的室友有一天夜不归宿,理由就是给男朋友过生日去了。
她私下一问,室友立马推荐了这家酒店,说环境很好,不会被人撞见。
彼时,她还费解,为什么怕被人撞见?更纳闷室友为啥一副暧昧的表情,还调笑说她长大了。
现在想来,八成,不!百分百同学想歪了。
夏时初心里七上八下,盛怀扬也没好到那儿去。他努力压住心慌的情绪,转开话题,“你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不知道。”她如实道,“就是先做了计划,想着能赶上最好,赶不上就明天给你补过。”
盛怀扬有感于她的这份心思,摸了下她的头,“其实生不生日对我来说不重要。”
“可是,对我很重要呀。”她扬起下巴,对上他的目光,“要是21年前的今天,你没有出生,我现在怎么能遇见你呢?”
盛怀扬心口猛地一磕。听见她继续说,“所以,这一天特别值得纪念,也特别值得感谢。感谢你从天堂来到人间,来到我身边。”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动听的情话?动听得他的心有着难以言说的悸动。
21年,他第一次知道他的生日还有更好的意义。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看她解下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纸袋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盛怀扬接过一看,是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我本来想亲手给你织一条,但……”她摸了下头,讪然一笑,“太丑了,后来忙着比赛也没时间重织。”
夏时初早早就在筹划生日礼物,一开始想学其他女生织一条爱心围巾,还特地去网上找了教学视频,谁知手太废,成品惨不忍睹,被谭丫丫她们嘲笑说:“你这是围巾?明明是渔网!”
“就算你家盛怀扬颜值逆天,但也经不住你这么糟蹋啊,太丑了!!”
认清现实只能把那条上窄下宽、漏针破洞的围巾塞到床下的盒子里,再用兼职的钱买了一条围巾。
盛怀扬盯着包装袋上的logo,这个牌子他知道,并不便宜。
见他只盯着袋子不说话,夏时初主动拿出来,“要不要试试看?”
盛怀扬曲腰,低头,示意她替自己系上。
夏时初把围巾套上他脖子,随意打了个结,欣赏了几秒,说:“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