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山看着看着,伸手拽着人后颈,把她甩到软被上,夺了帕子。
李书妤翻了一个滚,头发乱糟糟的爬起来,望着他的眸子不悦像极了一汪清潭。
真不知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谁纵的她一身娇气。
霍衍山问:“你会擦脸吗?”
李书妤摇摇头,她是公主,嬷嬷说不需要会。
“那以前怎么擦的?”他其实更像问,以前怎么活这么大的,这种不谙世事的性子可不像深宫里走出来的姑娘。
李书妤闻言,瞧瞧抬眼看他,半晌才撑着腿朝他仰面,指了指他的手和自己的脸。
‘这样擦的。’
霍衍山蹙眉看着她。
男人平生不顺,常年蹙眉,眉宇间已然形成一个川字,烛光下他冷淡着一张脸,长疤尽显看着十分凶悍,和娇柔软糯的姑娘相差甚远。
别人都对他退避三舍,李书妤却敢让他伺候。
霍衍山盯了她一会儿,忽意味不明道:“……你却是大胆。”
看似娇弱,却比寻常人都有勇气。
其实霍衍山想错了,李书妤很胆小,她所有的无惧都是无知撑起来的,李怀祈因为妹妹生病,寻常并不要求她知书达理。
按着李怀祈的话说,“她本不属深宫,便也无需深宫谋略。”
这是兄长的爱护和愧疚,但其实……帮不了她乱世生存。
也许李怀祈后悔过吧!
胆小的李书妤当夜就做起了梦,梦见雍华宫火光漫天,哥哥双足被铁链所缚,挣扎不得。
她哭着跑过去,却被无形的人拽住,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
最后李怀祈哥哥笑着,朝她摆手,唇形微动,喊的却是“阿妤,别哭。”
“好好活着。”
那是他梦里最后的笑容,真实的近在眼前。
他说,别哭。
李书妤置身梦境,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和哥哥不尽相同,却也沉稳安心。他的怀抱很热,在这个冬天,似乎有阻挡一切的力量,她睡了很久。
翌日醒来,毫无意外是在他怀里。
他手搭在她腰上,双腿夹着她的寒足,神情不悦的把人捂在怀里,瞧见她醒仿若丝毫不留恋的把人丢出去,分离开她埋在肩头的脑袋。
随之坐起来,转过去穿鞋。
他可不似李书妤,攻城不易,皇权动荡,许多细枝末节需要处理。
被暖了一晚,热起来的可不止是足,小姑娘眼神都软了些,她跟着爬过去,要伸手,被霍衍山一把抓住蒙了一个被子,“滚回去睡。”
‘不睡。’她不困。
霍衍山才不管,直接把人推回去,挺拔的身子覆在上空。
他要李书妤听话。
李书妤看着他,盖的被褥都是他的味道,就不怕了。反正他又不杀她,李书妤眨了眨眼,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伸手,戳在他凶凶的眉心。
霍衍山蹬她,李书妤反大胆笑了。
她本性冷漠,极少会笑,这么眉眼一弯就像瞬间绽放的海棠,极近妍丽。
霍衍山瞧着……然后走了。
还走的很快。
他去了前朝,李书妤起来就去了雍华宫。
她昨晚做梦了,哪怕知道这里没有了李怀祈,也想更靠近这里。霍衍山对她意味不明,别的宫女内监也不敢怠慢,李书妤去哪里,他们自跟着,当然也没人跟她走太近。
毕竟谁也不曾忘记,李霍有仇,不共戴天。
整座皇宫她呆了十八年,自是一砖一瓦都熟悉,破城之后又经整顿,这里显的愈发肃穆安静,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看见她的人都行礼,带着悲悯。
李书妤也不管。
她来到雍华宫的烧毁的藩墙,伸手触摸那些焦黑的树木,别的地方再干净李书妤没兴趣,这个地方再破旧她也觉欢喜,凛冽的风吹在身上,她呆了很久很久。
宫女见她冻的脸白,才上去提醒,“姑娘,该回去了。”
这些又是新的宫女,昨晚给她洗澡的那些不知怎的一早就不见了,霍衍山不说,她也不会问。
如今李书妤不想走。
她无疑是固执的,别人怎管的住她,只能陪着她。
直到天上落雪,李书妤才瞧见有人过来,他穿着黑色大氅,身后跟着小跑的内监,走近一看可不是霍衍山。
男人也瞧见了地上坐的她,皱了皱眉,便朝她冷道:“李书妤,过来。”
李书妤望着他,不是很想动,比起别的地方她更喜欢这里。
“你别叫我过去,我过去你就死了。”
他冷峻着脸,直看着她。
宫女们自知李书妤不动,她们也没有好果子,几个人围过去劝,“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是啊!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您若是生病了,可就什么都等不到了。”
她们说了很多,李书妤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霍衍山转身就走,李书妤跟不上,伸手拉他的手。
其他人很震惊,因为李书妤的大胆,但又没人敢开口。
霍衍山等她站稳,板开她的手,声音沉稳,眼睛却不悦,“你不是一个人走的吗?如今就一个人走回去。”
他又走,李书妤小跑着追上去,又拉他。
存着火的霍衍山动不了手,又把她拉开。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印下一排排脚印,李书妤终于累了,她没追过谁,如今也不追了,要走就走好了,李书妤不大开心,顺着他的脚印愤愤踩下去。
也没人管她。
女子软底的绣鞋并不防水,不大一会儿就浸湿成冰,她冷惯了也没甚感觉,就是脚底一滑,在要扑到在地的时候被霍衍山一把捞过,捉着她的腰把人掐到前面,“胡闹什么?”
李书妤嗫声。
两人半晌安静,雪落在身上,许久李书妤才悄悄伸手,拂落他身上的雪。
霍衍山看着她,站在这宫殿。
窒息的环境一个叫人为难的姑娘。
许久,在一阵强风刮起雪花,要扑面而来的时候,李书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阵暗色,却是他解了大氅覆在她身上。
男人的衣物长可拖地,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之气,就连风雪都怕。
脖颈厚厚的绒毛粘在肌肤,软中有温度,他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扣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转身命令道:“爬上来。”
他把背给了李书妤。
李书妤只愣了一下,就爬上去。
中间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霍衍山停了,李书妤很疑惑看过去,这不是聚贤阁吗?很破的地方,供奉着亡灵,又有什么好看的……
李书妤好奇,探头去看。
“别乱动。”
李书妤歪头,就见霍衍山看着那边,话却是和她说的。
因为宫女和太监都不在,这里就他们,反正也没甚好看的,他这样说李书妤就不看了,早上陪着他醒的早,如今早就困了,李书妤伏在他肩头,又等了许久。
等不下了才伸手,捏捏他的耳朵。
‘回去回去。’她困死了。
霍衍山这才起步,枯叶满地,积雪重重,他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李书妤打了个哈欠。
他的衣袖宽敞,尽数落在李书妤的脊背,漫天风雪下她盖着一件墨色狐裘,只露出瓷白的脸。
雪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李书妤搂着他脖颈,这才愉悦的蹭了蹭,把小脑袋藏到更暖和的地方。
男人绷着一张脸,背着酣睡的姑娘慢慢走。
他只对她忍过脾气,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书妤也只对他撒过娇。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该遇见。
等他们回去,霍衍山也不管她是不是困,直接把冷冰冰的人塞去了浴室。
早有细心的宫女在瑶光殿准备好,带着香露的浴汤覆上一层艳红的花瓣,昨夜之后李书妤就不信这些宫女,说什么不让她们靠近,哪怕不会也不要疼。
她自己浸在暖洋洋的热汤中,水波荡漾中露出肩头如雪的肌肤。
宫女不敢靠近,却也不敢出去。
李书妤疲惫的闭上眼睛,几乎要睡过去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她睁开眼和霍衍山四目相对。
小姑娘墨发红簪,丝缕垂在脖颈,懵懵的看着他,都不知往下躲。
霍衍山伸手抚过她的秀发,柔软如绸缎,细腻光滑,有些湿哒哒的粘在脸上,更衬的人白皙。
李书妤渐渐觉的被摸的脸有些疼,下意识挣扎一下,水声哗啦,霍衍山指尖一顿,目光下沉,凝着她的目光就像、就像要吃了她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瞥了一眼,“要睡就起来。”
他没有走的意思,李书妤也的确困,伸了伸手直指身后,‘要衣裳。’
霍衍山:“……”
他似笑非笑看了李书妤一眼,让人给她衣裳,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