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流青脚下一滞,步子随即迈得更大,背影都带着火气。
关家姐妹俩,一双狐狸精!
贺流青走了,还有姑娘家关心宋韫星伤势,张罗着想让婢女回家取上好的金疮药,被宋韫星婉拒了。
得亏今日的戏宋韫星只是盯场并未上台,他虽伤了,但不耽误下半场开台。是以待鼓点扬琴声再起,人众便也慢慢散了。
包扎过后,关瑶盯着宋韫星缠满细布的手,傻眼道:“你怎么还真摔啊?做做样子就好了。”
“还有,不是让你在膝头腰背垫些厚实的棉片么?你怎么?”
她本来想的是让侍者绊他一脚,或是他自己绊着门槛也成,却没想到贺流青刚好泼了碗茶给宋韫星踩滑了,更没想到他连她给的棉垫子都没用,生受了这场伤。
听关瑶问,宋韫星眼底微僵。
他没垫东西,还是怕自己摔得太假,怕贺流青瞧出异样,怕这又怕那,顾虑太多。
像今日这样类似的法子他不是没有预先想过,可没她在,他……不敢。
与关瑶不同,贺流青再是怀疑,碍于她的身份也不会多作为难,顶多像方才那样口头质疑一句。可若是他,哪怕他摔得更惨伤得更严重,贺流青也可能即时发难。
所以他需要等着她出主意,等着她给他“撑腰”。
不知怎么回答关瑶,半晌,宋韫星低声:“我无碍的,倒是今日当真是给东家添麻烦了,贺大公子……”
“别这么说。王府那位大公子本来就看我不惯,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想为难我,才盯上拘星班的。”关瑶单手托腮,两指闲闲地捻着自己耳垂,浑不在意地说道。
而经了适才,宋韫星自然也察觉到贺流青对关瑶的敌意,他想要问问当间内情却又觉得逾矩,踌躇又踌躇,终是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倒是关瑶到底不放心,又凑近些问他:“真的没事吗?你摔那么重,膝盖骨都该青了吧?我看着都觉得痛。”
关切的目光直直撞进宋韫星的心里,令他悸动不已,亦令他神色微晃。
轻拢着眉,眸光盈盈,像极了四年前他被戏园子赶出去,颓然又愤然地坐在路边,她好奇来询问他时,所露出的表情。
“练功也时常受伤的,这点小伤尚可忍受,东家不必担心。”宋韫星掩下眸中细碎的光,语气尽量稀松平常。
“叩叩”两声,贺淳灵推门进来,接连发问道:“怎么回事啊?宋班主怎么受伤了?还有,我刚才在下面碰到青堂兄了,他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奇奇怪怪。”
话要说就长了,关瑶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啊对!我有事找你!”贺淳灵摆摆手让宋韫星不用多礼,再忙与关瑶说道:“拾昌街那个人,昨儿晚上死了!”
宋韫星轻咳了下:“二位有事要谈,宋某先告辞了。”
关瑶点点头,让唤了两个小厮搀着宋韫星:“你平日里也够辛苦的,这回既然受了伤,就去好好歇着吧。班子里,看能不能提个副班头替你看着?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宋韫星低声应了。
他走后,贺淳灵继续说道:“衙差审过,那妇人说是在赌坊欠了钱,被人追到家里砍的,邻居也说听到他发酒疯在家里摔摔打打地问钱。”
“我料到那人劣性难除,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关瑶抚了抚额,复又问道:“那小男童呢?”
贺淳灵道:“那小孩儿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那妇人说是要带孩子回老家,奇怪的是,她连尸都不想给那姓何的收。”
“确实奇怪,那妇人白日里还瞧着是个颟颟顸顸的,怎么过个夜就醒悟了似的?”喜彤接话道。
几人讨论几句,贺淳灵摆摆手:“算了,兴许坏人自有天收吧,不管了。”
闻着空中的药粉味,她又记起来追问关瑶:“你倒是跟我说说,刚才怎么回事啊?来找你也不给。”
关瑶回了神,这才把刚才的事大致与贺淳灵说了一遍。
贺淳灵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出门前,五叔府里有帖子来,以靖王府的名义递的,说是上巳那日的雅集,他们定在晴园。”
“???”关瑶转头过去,缓缓向她露出疑问的表情。
贺淳灵迎着她的疑问,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末了咂咂嘴:“就算没那新帖子,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你早跟我说,我去找五叔一趟就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怎么斗成这样?没得让别人看笑话!”
她万分不解,犹带几分骄傲道:“不是我夸,我几位皇兄间的关系都比他二人要好!”
“……”
外间掌声响起,关瑶扭脸起身,去了支摘窗旁,借着看戏安抚自己方才多做的事。
台上,巾生正捉着女伶的手,动情地许诺道:“杳杳,吾之心肝,往后这生生世世,吾,定不负你!”
戏到尾声,掌声有,抽泣声也有。单那散座里头,便见好几名姑娘都拿出帕子拭着眼泪,雅间还不知有多少在默默掉金珠子。
贺淳灵打了个寒噤:“好肉麻,早知道今天演这出,我就不来了。”
支摘窗旁,关瑶幽幽地叹了一声:“不知三郎眼下到哪里了,赶路还顺不顺利,衣粮短不短缺,这会儿吃了没喝了没想我了没,这样的季节若是露宿郊外,可莫要感上寒症才好……”
关瑶倚窗泛愁,思念绵延。
可惜她还有两个月才回顺安,不能亲眼睹见三郎披红挂彩,骑高头大马游街的风光了。
贺淳灵:“她这奇奇怪怪的迷恋什么时候能结束啊?那裴三郎明摆着不爱搭理她,还上赶着贴人冷脸。”
喜彤小声应和:“可不是?旁的郎君看我们小姐大都双眼发直,那裴三郎对我们小姐是避如蛇蝎,偏我们小姐还就喜欢这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