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立时哗然。
如原书描述的,第一个上场表演弹琴的姑娘吓得手中琴弦断音绝。
宣文帝面色不变,鲜有帝王会对人露出那般温和亲昵的笑。
温热的手指从秦政发顶移到下颌下,像逗弄猫儿似的,轻轻勾弄了一下秦政下颏,俯身轻声问:“阿擎在想什么?”
秦政:“……”
说实话。
从第一次见宣文帝的时候。
秦政就确定,他不适合这个剧本。
因为别人在想什么,他猜也猜不出来。
众臣乃至家眷,各有反应。
只白见容神色如常,垂下眼,仿佛未见宣文帝行径,自然饮酒。
陛下对镇北王的态度,不像肱股之臣。
像廷中宠臣。
宠臣,是最轻佻、最低微、最无足轻重,也是最……
没下场的。
白见容放下酒樽,微微垂着头,既不昂首看宣文帝,也不平视向对席的镇北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果盘中连串的葡萄。
只有一事,他尚未看得清楚:
镇北王,缘何会容忍陛下把他放置在这般进退不由己的位置上。
陛下,又怎么敢。
这位置就像——
金果盘立足极小,平衡不稳,白见容捏出一串葡萄,果盘立时倾侧过去,“铛”地倒出一桌。
白见容放下葡萄。
宫人连忙上来收拾掉桌上凌乱的果珍。
秦政倒吸一口气。
这和原书描写不一样。
‘03,宣文帝想干嘛?’
“请您自行探索。”
‘探索个屁,我能探索出来问你干嘛?有没有什么协助手段,让宣文帝注意力放在原书里他该注意的地方上?’
“没有。”
‘……要你何用???’
“请您稍等。”
03一句没头没尾不知道意思的话,给了秦政一点希望。
秦政踌躇许久,握住宣文帝勾在他颏下的手,尴尬道:“皇兄多虑……”
但话没说完。
秦政拉住宣文帝那只手,被握住了手腕。
握他手腕的不是宣文帝。
宣文帝瞳孔微缩,一下从秦政手中抽出了手。
隐藏在暗处的羽林军疾风一般,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将上来,将宣文帝与秦政之间阻隔得密不透风。
“哗啦——哗啦”
秦政眼前浪潮一般,竖起十数柄长刀,直指秦政一人。
或许还有秦政身后那个悄无声息冒出来的、握住秦政手腕的人。
群臣骤地鸦雀无声。
宴席一片死寂。
秦政迟钝的头脑终于发现了一点好像很重要的事:
宣文帝原来这么忌惮镇北王吗?
开个相亲会,居然带这么持刀侍卫。
秦政吸了吸鼻子,太阳穴开始突突突跳,向后转过头。
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被握住手腕的时候,秦政便下意识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事实上回头看时。
也确乎是那个人——
“小……三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凤倾月低头俯视着他,恍若不察身前长刀十数柄,神色冷淡,冰凉的指尖触摸在秦政下颌与脖颈间,一点点抚过宣文帝手指经过的肌肤。
可与宣文帝那种逗弄似的意味不同,凤倾月指下力道愈来愈重,像是要捏碎秦政的下颌骨,探入他流动的血液。
许久,他道:“来见你。”
秦政被凤倾月弄得有点疼,拨了拨凤倾月的手指没拨动就没心思再去拨了。
近卫羽林军还把刀尖对着他。
可凤倾月不松手,秦政抬头看宣文帝都难。
秦政只能站起来,凤倾月自然而然松下了手。
秦政连忙行礼,随口乱编:“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宣文帝直直盯着秦政,抬了抬手。
羽林军收刀,分列在宣文帝两侧。
秦政低头看不见宣文帝的表情,只听见宣文帝的语调依旧温和镇定:“是朕日日身处宫廷,愈发经受不起风波。阿擎不必自责。”
秦政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继续瞎编:“不敢不敢。”
“阿擎只需要和朕说说,这位姑娘是?”
秦政忽然想起来今天小老弟穿的不是男装。
只是小老弟穿女装一点都不娇柔可人,所以秦政没注意。
秦政稍有宽慰:“是相府三小姐,是……”卡了半晌,秦政头皮发麻地硬接,“是臣心仪之人。”
此话一出。
宴席中左相和经平侯及其长子绿了脸。
“阿擎有心仪的人了?”
秦政:“……”
说一遍已经不容易。
别让他重复。
秦政一阵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之一。
这一恍惚。
恍惚到了宴席过半。
宣文帝不知缘故竟宽恕了秦政,也宽恕了连行礼都未曾有过的凤倾月,还宽恕了吓得出来跪罪的左相。
凤倾月最后破例坐在秦政身旁。
百花宴照常。
秦政蔫蔫巴巴地连镇北王威仪都懒得装了。
凤倾月面无表情,也不看弹琴起舞的女子,也不看席间臣僚,他只低着头,攥着秦政手腕,像在忍耐着什么。
秦政被握得手腕疼,便扭了扭,小声道:“疼。”
“忍着。”
秦政不快乐:“我疼怎么忍?”
凤倾月终于侧过脸,松了攥在秦政手腕上的手,掌心贴在秦政左脸贴近下颌线的地方,像又重合上宣文帝碰过的地方。
凤倾月贴过来。
他从不会将宫宴上如此亲昵的举当是否妥当当做一件值得考虑的事、也从不会在意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秦政说不具体。
但隐隐感觉,从过去的林墨羽,到现在的凤倾月,对旁人,或说基本对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展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有时像是宽容,但那不是真的宽容。
秦政乱七八糟地想东想西,但凤倾月一开口,又一下拉回了秦政注意力:
“我想让所有与现在的你有名义上任何关系的人,都死在你面前。你可以让我忍住吗?”
凤倾月声音很低。
像永远在唇舌间含了一丝隐晦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