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夫人被她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只觉得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努力安慰她:“夫人节哀!”
窦夫人听不进去她的安慰,只一径说:“他去营里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我都替他物色了新媳妇儿,想等他从营里回来之后相看,怎么说没就没了?”
万夫人安慰她:“夫人要多想想以后,府里还有大将军……”
窦夫人好像陷进了一场悠长的噩梦里,眼泪毫无知觉顺着眼眶流了出来,好像那是两眼不会枯竭的泉,汩汩往外冒水,她连眼泪也不擦,捶捶雍塞的胸口,那里压着沉沉的一块大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翻来覆去说:“路儿怎么就没了呢?将军他在骗我吧?他说都怨我,怨我给路儿房里塞那么多女人,怨我给路儿喝补药……”
“怎么就成了我的错呢?他不是也盼着抱孙子吗?”
“那些药都是补身子的好药,我怕舒观云使坏,还特意去东城的胡大夫那里抓的,特别贵的补药,都是好药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半天忽然之间想起什么,猛的站了起来,却因久未进食而差点摔倒,被万夫人与柴夫人一边一位扶住了,她对自身处境全无反应,直着嗓子喊:“来人啊,去把胡大夫抓过来!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给路儿开的药有问题!老匹夫,害死了我儿!”
窦大将军自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而窦夫人亲眼见到气息全无的儿子一身是血被丈夫抱了回来,当场便晕倒了。
窦府管家苦着脸带着手下人布置灵堂,将窦大将军准备的寿材给儿子先用了,连寿衣之类都用的是给窦大将军准备的。
窦卓常年在军中,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他自知妻儿性子不够刚强,过了四十岁便早早将棺椁寿衣替自己置办了,没想到自己没用上,反而先给儿子用上了。
他常年习武上马打仗,比从小享福的窦路要壮实许多,给他准备的寿衣套在儿子身上,便如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儿子静静躺在棺内沉睡,看一眼心都碎了,不忍再看,只能踉跄着避去书房。
窦夫人醒来之后,灵堂内一切都布置妥当,她惊怒伤心之下无处撒气,下令杖毙了窦路的两名通房,将其余女人都关了起来,犹不解恨,便跑去书房跟窦卓大吵了一架,怨怪丈夫不该将儿子召去军营,好好在府里呆着生孩子不好吗?
窦卓心力交瘁,对夫人的蛮横泼辣再难忍受,便指责她不该惯着儿子,还给儿子房里塞那么多女人,胡乱给儿子吃补药,结果把身子给吃空了,不然就算是被打了五十军棍回来,养一养也能活命。
何至于就四十五军棍给打死了呢?!
夫妻俩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伤心之下口不择言大吵一架,互相指责对方的过失,都企图把儿子的死归咎于对方,但又吵不赢对方,反而越吵越伤心,挖出了几十年婚姻里的毒疮,互不相让恨不得活吃了对方。
窦夫人失去儿子,又被丈夫指责,心里一团火不住煎熬,烧的她片刻不得安宁,只想找个撒火的地方,东城开补药的胡大夫便成了新的泄愤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