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金之法,纵然会导致地方财权下放,其害也远小于李、张屡扑不灭。我大明好歹比唐时藩镇多了各省三司分治,但愿能兴利除弊。”
双方又聊了些厘金之法的细节,张国维算是打心眼里支持力推这个变法了。
沈树人见态度已经敲定,这才把后续的推进节奏和盘托出:
“既如此,小侄也不客气了,这么说吧,在湖广和福建,小侄自有办法另寻盟友推行厘金,而南直隶这边,就多亏世伯为国请命了。
其余四川、江西、浙江,可以夹在湖广、南直隶、福建之间,隔一个省推一个省。没推行的省,商旅如果不出省,也就不会被征收厘金,出省就征,可把阻力降到最小。
此事必然会受到言官弹劾,不过倡议之过,家父自会一力承担。世伯只是南直隶这边的执行者,到时候执行有功,陛下必然大悦。家父若是失势平息了言官之愤,将来这厘金之法,就靠世伯擎天架海了。”
沈树人很有分寸,把“出了事儿,我爸会被贬到南京来养老,你去北京”的意思,用委婉的措辞表达了出来。
更露骨的说法,现在不适合,毕竟旁边还有四个外人歌女在唱曲劝酒。刚才那两句含蓄之辞,就完全不怕女人能听懂了。
果不其然,沈树人话说完后,张国维脸色微变,表情也转换了数次,最后叹道:
“六年前,我在苏州修海塘时,初次与沈贤弟见面,便知他是个急公好义、仗义疏财之人。没想到六年后,你们沈家父子两代,都能如此忠义,惭愧。”
旁边陪酒四女,闻言也是肃然起敬。
今天沈知府和张侍郎虽然没有舞文弄墨,聊的都是国家财政,有些话她们也听不懂。但单单把那些听得懂的挑出来,听起来都是那么掷地有声。
关键是那股忧国忧民的气概,至少不输范仲淹吧。
四女之中,只有年纪最大、阅历最深的柳如是,柳眉稍稍一皱,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见过无数文官雅士,也曾是“宰相下堂妾”,就没听说过大明朝有这么公忠体国、奋而忘身的人。但愿是自己多疑,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不过,没人在乎她们怎么想。沈树人听了张国维的自谦后,只是务实而又轻描淡写地收尾:
“那就有劳世伯了,家父近日也已组织海运漕船,准备亲自押送今年的首批漕粮北上了,他到京城后,就会向陛下上奏。具体详情,等朝廷有举动后,小侄再跟世伯详谈,随机应变。”
张国维点点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沈树人自然也起身相送,还使了个眼色,让柳如是、顾眉稍微在旁边扶着点,伺候张侍郎下船。
柳如是、顾眉也不觉得不妥,她们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张国维已经四十六岁,不年轻了,还喝了点酒,平时又不是经常坐画舫,万一踩踏板失足可就不好了。
……
趁着沈树人和柳、顾二女下船送客,留在船上的李香君、卞玉京也一改刚才的拘束,形象神态都松懈了几分。
她们都还是十五六岁的清倌人,待客经验不多,跟柳、顾等熟门熟路的前辈不能比。原先也没接过单独到别人画舫上伺候人的活儿,紧张怕出错是难免的。
少女对新认识的同龄人多少有些好奇,此刻趁着沈树人不在,她们也就壮着胆子,拉着陈圆圆说话。
年纪最小的卞玉京随口问道:“姐姐你是哪儿人?你这么漂亮,我们怎么都没听过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