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容身上若有蚂蚁在爬,她难受得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她的手。
她的手不动了,紧紧摁在她腰间说道:“干娘心里有很多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只能一个人藏着,藏得久了,想起来心里发苦,夜里又总是做噩梦,梦到小鬼索命,梦到太太不要我了……”
说到太太不要她了,她的手指痉挛一般收缩着:“今日索性跟你说一说,说出来,心里也能痛快痛快。”
谁要听你的秘密,乔容恨不能捂上耳朵,又一想,也许她的秘密和孙太太有关,她一动不动趴着,嘴里呜了一声。
“想听是吧?”她拍一拍她,幽幽说道,“我喜欢太太,可也怕太太,她一双利眼,似乎能看到我心底里去。那年在泰安她看到我,她问我,我儿子缺一个乳娘,你要跟着我吗?她那样看着我笑,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将女儿搁进丈夫怀中,站起来跟着她就走,我听到女儿在哭,可是我饿怕了,我想活下去……”
这个女人竟然扔下自己的女儿,跟着孙太太来了杭城?乔容心惊肉跳之余,想起唐棣说的话,若孙太太不是好人,崔妈妈也不会是好人,你会惹来麻烦。
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可是你告诉我,我这会儿该怎么办?
那个女人压抑得抽泣起来:“我活下来了,可我天天做噩梦,梦见我女儿追着我哭,哭声又尖又细,跟线一样缠着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来,我跟太太哭诉,太太带着我去做了一场法事,太太对我说,行了,他们得了超度,转世投胎去了,你就放心吧。可我还是做噩梦,太太就说,你这是心魔,既做了就不要后悔,你跟着我,我保你这辈子头戴金银身穿绫罗吃香喝辣,你呀,重头再来一次,你还得这么做。”
就是说,这个女人自私,孙太太看准了她自私,救了她一命,让她死心塌地做孙家的奴仆,乔容厌恶得直咬牙,一口咬在嘴里塞着的帕子上,没使上劲儿,气得两腿使劲扑腾着,扑腾几下往下一栽,那个女人一把薅住了她。
“我还没说完,不能让你掉进去。”她哭得更加哀戚:“后来我想再成个家,太太没说话,却拉着脸好些天不怎么理我,我知道太太怕我有了牵挂,不能一心为着孙家,再不敢提起,可是,我是个人啊,我才二十多岁,我想要个男人,老爷他……”
她止了哭泣,声音柔和说道:“老爷来到杭城后开了眼界,眼睛总往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瞟,我为着太太去劝老爷,老爷就说,你从了我,我就听你的。老爷他高高瘦瘦的白净净的,我没想到老爷能看上我,没想到我能和太太共同伺候一个男人,我推让了几次,可越推让,老爷他就越……”
乔容这才明白,她抚着棋盒说的他,是孙大人,而自己一厢情愿想成了孙太太,乔四姑娘啊乔四姑娘,你说不急,可你还是心急了,这是头一回来她家,知道孙太太打小在杭城长大就行了,下一回,再下一回,来得多了,知道的就越多。你因心急,想要知道的更多,问出了不该问的话,以致功败垂成,乔容懊恼不已。
她兴奋起来:“我怀上过一次,不用老爷说话,我自己喝了滑胎药,为了不让太太生出疑心,一日没歇就侍奉太太去了,身子没养好,落下了毛病,再也不能生了,老爷知道后,夸我懂事。他对我更好了,他教我抽烟,与我共用一个烟袋,他还教我下棋……”
“我很高兴,我用心学,我总算会了一样太太不会的,我也有比她强的地方,可我再怎么学,也总是输给老爷,他喜欢赢棋,赢了会高兴得哈哈大笑,他说最讨厌输……”
“今日才知道太太擅棋,才知道老爷喜欢我什么,他在太太面前低眉顺眼的,一向得意的棋艺都不如太太,时日久了难免厌烦,我对他卑躬屈膝,我总是输给他,他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他自然喜欢。”
她都不知道太太擅棋,那太太究竟擅棋还是不擅棋?乔容更加懊恼,舌头试着去顶嘴里塞着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