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是什么样儿啊?”唐宁问,语气仍旧介乎于捧哏和抬杠之间。
唐嘉恒还是不介意,继续想当年:“那时候,大学里分了四类人,麻、托、舞、鸳鸯。麻就是麻将和纸牌,托是托福,舞是舞会,鸳鸯就是谈恋爱。”
“您是哪种?”唐宁这下真的笑出来。
“最开始是舞,后来是鸳鸯,”唐嘉恒也笑着回答,“你妈妈当时是a大新闻系的系花,比我高一级。大一开学第一个礼拜,她扫舞盲扫到我头上。我年轻不懂事,就被她带坏了。”
提起母亲,余白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她看了一眼唐宁,见他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的江面,目光有些许的凝滞。
唐嘉恒却好像并无所感,径自说下去:“同寝室的几个人都是托派,就想着毕业出国。那时候你太爷爷太奶奶都还在旧金山,我有现成的侨属关系,却偏不想去。追你妈妈的人太多了,她还比我早工作一年,我怎么敢走啊?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了。我进了a市律师事务中心,每个月拿三百块钱工资。过了实习期之后独立办的第一件案子是两个人在街上打架,总共收到律师费225元。”
余白听着,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唐嘉恒,不像是她印象中的唐律师,而更像是一个八十年代版的唐宁。
而唐嘉恒说下去,更加丰满了这样一个形象:“当年,h市下面一个小地方发生一件杀人案,市局督办要求一个月内破案,被害人邻居家的儿子被当作杀人犯抓了起来。到了庭审的时候,就连法官都认为关键物证和鉴定结果存在很大问题,却又因为公检方面的压力迟迟判不下来。当地的律师根本不敢接这个案子,导致当事人已经被超期羁押了一年多。家属挑着行李到a市来想办法,先是找到电视台,电视台也不好干涉。你妈妈刚好是那档节目的责编,就把这人带我这儿来了。中心领导的意思是让我别管,但我还是接了,为这件案子到处跑了两年多。最后一次庭审,我在法庭上拍了桌子,完成结案陈词之后,还做出了单方面退庭的举动。”
这件事唐宁大概本来就知道,早觉得不新鲜了,但余白却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问:“后来呢?”心想这也太嚣张了吧,典型的咆哮公堂啊。
“又隔了一个月,判决总算下来了,无罪释放。”唐嘉恒回答,好汉提起当年勇,笑容中有种克制的自豪感,“朱丰然那时也进了中心工作,事后跟我开玩笑,说省高院法庭上三位法官,一个是唐教授的学弟,一个是唐教授的学生,还剩下一个也读过唐教授写的书,所以你才敢这么干。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得停执一年,外加罚款。”
这话有点赤裸裸,但的确也有道理,余白没敢直说。
“我当时被他气死了,觉得自己真不是仗着老子才这么做的。”唐律师摇头,像是全然沉浸其中,“但后来我想通了,我的确靠的父荫,但如果不是我这个有父荫的傻小子,那个无辜的人还在牢里关着呢!就想你太外公说的,父荫或者家世,不是一件坏事,也不是负担,而是责任。”
余白怔住,唐嘉恒想说的话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唐嘉恒却还没完,继续道:“以财富去鄙视贫穷是一种狂妄,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果有人对别人说,‘你善良正直有理想没什么了不起,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有现成的条件那么做。’这种说法同样也是错误的。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哪一种条件下,善良正直有理想的人永远是宝贵的。如果你有现成的条件那么做,你就比其他人更有责任做出这样的选择。你会受到非议,一定会有的,但你不应该因为那些就改变自己的选择,你有责任坚持下去。”
余白心想,这就是辩才啊!她不知道唐律师是信口拈来,还是有过准备,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叫她折服。
“那后来为什么变了呢?”唐宁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