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告(二)

黄贺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胡亥摇摇头道:“师父,说实话,皇帝谁都想当,当初父皇驾崩,赵高和李斯找到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激动地。”

“那个时候,我真的就以为,皇位是我的,我就是天命之子。”

“一直到那天,在金銮殿上,诏书被冯去疾吞下去,我感觉天都塌了。”

“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师父,您能明白吗?”

黄贺点点头道:"为师自然可以理解,想当初,为师下凡历练,与一凡间女子相恋,那女子贪图我的家财,假意与我结婚,后家道中落,那女子离我而去,当时为师的心情,或许跟你一样。"

黄贺的亲身经历,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说出来。

胡亥问道:“那师父恨那个女子吗?”

潇睿和赢阴嫚都一脸紧张的盯着他,她们还是第一次听黄贺讲起以前的经历。

黄贺淡淡笑道:“当然不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胡亥满眼小星星,“师父您说的太有哲理了,我崇拜您。”

赢阴嫚低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捉摸,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快速变化。”

“黄公子,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黄贺脸不红心不跳,“当然,难不成你还听其他人说过?”

赢阴嫚化身小迷妹,使劲摇了摇头,她觉得黄贺这个人深不可测,有时候随口一说,就能让人耳目一新,简直跟传说中的圣人一样。

黄贺:我怎么会不恨,我踏马恨不得直接弄死那个sb女人!骗我的感情就算了,还骗我钱,骗我的房子!

黄贺真没有那么大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原本生活富足,突遭大变,生活水平我一落千丈,还背了一屁股债,这种情况下,吴丹提出离婚。

黄贺的内心是崩溃的,但是也能理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理解归理解,要说原谅,黄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

他的心没有那么大,他也没有那么大度。

黄贺不愿多讲这些事情,“胡亥,既然你决定不当皇帝,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这项任务很艰巨,需要耗费你的精力,但是对于广大的秦朝百姓来说,非常的有意义。”

胡亥心里咯噔一下,能让黄贺说非常艰巨的事情,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师父,弟子才疏学浅,道行浅薄,做不好的话,恐不能让师父满意啊。”

黄贺摆摆手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就是开办报社。”

“报社?”胡亥挠了挠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潇睿和赢阴嫚也好奇的看着黄贺。

“报社为何物?”

黄贺笑道:“所为报社,就是记录群众生活中的事情,群众的眼睛,官府的喉舌。”

“这方面,可以充分发挥你的特长,你要利用好手中的相机,记录下骊山、咸阳、乃至整个秦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使得民情上达天听,朝廷的法度也能让最底层的百姓知晓。”

“唯有这样,才能使上通下达,统治者可以及时了解到百姓的需求。”

“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的声音,传递到更高层的耳朵中。”

“那个时候,你将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黄贺的这番言论,搁后世,人人都知道,但是在秦国,却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历史上的第一份类似于报纸一样的邸报,要到几十年后才会出现,而那个时候的邸报,内容不过是皇帝诏令、诸臣奏议和官员职位升降。没有采写的新闻,也没有任何言论。

这种邸报,只在内部流传,并不对外公布。

事实上,直到后世的民国,报纸这种东西,才在民间广泛流传。

而直到清朝末年,普罗大众,在当官的眼里,只是最低级、没有任何价值的存在。

如何对待百姓,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三个人,六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黄贺。

她们从未听过如此新颖的言论,报社?

上传下达,记录民生,黄贺的这种说法,是把最底层的人也当作人来看。

这在赢阴嫚、胡亥的眼里,是根本不可能,也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就连曾经身为下等人的潇睿,在阶层跃升之后,也不再看得起以前的难兄难弟,使唤起她们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在她们看来,底层人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与牲畜无异。

这并不能怪她们,只能说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被教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报社是我们的喉舌,也是老百姓的喉舌,如果报社只为统治阶级发声,势必会造成言论阻塞,使得上层不了解下层情况,如此一来,就会脱离群众,脱离实际。”

“那样一来,统治者制定出来的政策,就会成为空中楼阁,根本无法执行下去。”

“所有的政策成为一纸空文,基层的三老、有秩或墙父、游徼、亭长就不能很好的执行上层的命令,因为那些命令既不能符合实际,也不能给人民或者他们带来实惠。”

“一项政策能否真正推行下去,靠的就是底层的官员。”

“都说上行下效,其实应该反过来。”

“叫下有所需,上必应之,如此一来,才能使得一个社会良性运转,社会才能长治久安,老百姓得到实惠,上层统治阶级的屁股才能坐的安稳。”

“胡亥,为师所言,你听明白了吗?”

胡亥整个人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他觉得黄贺所言,句句在理,似有耳闻,但是经黄贺的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师父,我觉得,您要做的事情,比三皇五帝还要深远、还要伟大。”

“单就这报社一项,影响就不是我父亲可比啊。”

黄贺摇了摇头,叹道:“祖龙之功,堪称空前绝后。非吾辈可比之。”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修建秦直道、修筑万里长城,一统六国,建立第一个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

“这些成就,后世的帝王能够达成其中一项,堪称伟大。”

“但是你的父亲,却能在一朝之内,将其全部实现,这样的伟业,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报业可比?”

胡亥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师父您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原来我的父亲这么厉害啊!”

虽然不是夸自己,可听到自己的父皇得到称赞,尤其是像黄贺这种神仙一般的人物,胡亥还是很开心。

赢阴嫚都看不下去了,“黄公子所言甚是,只不过父皇所作所为,一直备受争议,就譬如修建秦直道、筑长城、通灵渠,征发民夫民力,就惹得民怨沸腾。”

“大泽乡的事情,不知道黄公子您是如何看的?”

陈胜、吴广起义,率领大胜军,在几个月内,连克数座郡县,已经引起了秦国高层的重视。

虽然大多数的郡县,都是因为没有重兵把守,才导致陷落,许多咸阳的官员,都认为陈胜、吴广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当务之急,还是皇位的争夺。

而皇位,必将在公子高、公子将闾两个人中间产生。

现在朝堂上,能够明哲保身,保持中立的官员越来越少。

不少人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公子高或者公子将闾。

从龙之功,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政治的站队问题,已经成为咸阳官场的主要问题,一些官员根本无心坐班,天天琢磨如何站队,钻营。

黄贺没想到赢阴嫚会问起这件事,心道:“陈胜可是我的人啊,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指示,你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问你呢。”

不过黄贺嘴上说道:“天下苦秦久矣。”

“大秦的严刑峻法,使得许多良民,在不知不觉中就变为刑徒,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参加北地的戍守、南下征越,甚至还成为免费劳动力,帮助国家修建长城和皇陵。”

“现在如果延误了工期、不能准时到达目的地,还会被判服更重的徭役。”

“我想问问公主殿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赢阴嫚一阵语塞,她本来想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算国家再怎么不好,你也不应该奋起反抗,屁民就是屁民,老实做好你的韭菜不好吗?”

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压根就比不上黄贺,如果这样说,甚至会引起黄贺的反感。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能感觉到,黄贺是一个致力于平等、自由、博爱的异类。

譬如他开办工厂、商行、办食堂,给工人们发高额的工资,还亲自带着自己的小侍女、自己的老兄弟下地播种、割麦、打谷子。

他也会坐在骊山劳工的中间,说一些神神叨叨的故事。

他不会嫌弃骊山劳工的脏乱臭,有时候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甚至会走进路边的小店,点一碗打卤面。

在骊山,除了他那身标志性的衣服和发型,你根本察觉不出来,他跟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不!

如果说有区别,可能就是黄贺人长得高大帅气,一看就是那种阳光满满,充满活力,甚至你靠近他的时候,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觉得温暖、心安。

赢阴嫚咽了口口水,缓缓道:“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会跟陈胜一样,但是估计我没有那个勇气。”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