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思猛然抬头。
聂天宁对她惊讶的表情并不意外,喝了口茶道:“兵书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引起各方争斗却并非君雪的本意,这本虽称为兵书,但与兵之一道,并无关系。”
姜思思心想,这不就是《倚天屠龙记》那套吗?倚天剑和屠龙刀一砍,啪叽一下出来本武功秘籍。
都叫《武皇传》了,肯定会让主角功力大增。
聂天宁接着说:“这是一本谁也看不懂的天书。”
嗐,果然是秘……天书?
作者有话要说:
聂天宁叹了口气:“我们武道一路,不信天,不信命,可自从她在写下兵书后,这一切都变了。
“清醒后的君雪告诉老夫,兵书不是武功,更不是兵法,而是天机。我本不信,但君雪所言之事一一应验,最后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姜思思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不由得去摸兵书二字,问道:“这里面的东西,将军可看过?”
“看过。”聂天宁捏着茶杯的手终于松开,“可上面的字,老夫并不认得。”
姜思思心头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兵书拿起来翻开,只见泛黄的纸张上,一字一句写的,竟然是现代简体字?!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文字,但终归是与简体字完全不同。而原本熟悉的字体摆在眼前,却犹如恶鬼索命一般让姜思思心凉。
轰隆一声,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没有给一丁点缓冲的时间,倾盆大雨哗啦啦落下。
姜思思手一抖,书打在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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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越王篡位,各地纷纷揭竿而起,清君侧,正江山。
一时间烽火连天,放眼望去,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天地,原本压在盛世之下的暗潮,变成埋葬江山的火油,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跟姜思思没什么关系。
她已经昏迷了将近四天。
岑沧海守在姜思思床前,阳光透过窗框散在桌上的茶水里,朦胧的白烟升起,散出一室的茶香。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深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姜思思苍白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聂爽端来热腾腾的食物和药碗,“您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过了,要是姜姑娘看见,该有多伤心。”
岑沧海不言语,端起药抿了抿,温度适宜,他示意聂爽替他把姜思思扶起来,然而无论他再小心,这碗药还是灌不下去。
姜思思昏睡过去后,嘴巴比蚌壳还硬,无论用什么方法,药物都无法入口。
这一次的喂药也是以失败告终。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她……”岑沧海声音沙哑得可怕,他咳嗽两声,将喉间的痒意压了下去,“神医几时能到?”
“自四日前去信给宋神医,若不出什么意外,应该在路上了。”
岑沧海站起来,脚步趔趄,被聂爽眼疾手快地扶住。
聂爽担忧道:“大人……”
“你守好她,不必跟来。”修长的袖子落下,打在腰间的玉佩上,吱呀一声,人已推门而去。
聂爽赶忙让守在门口的小厮跑腿,告诉聂天宁,大人不要别人跟着,自己一个人不知去哪里了。
岑沧海其实并未出府,他去了聂君雪的坟前。
聂君雪被正式安葬在聂家的祖坟,紧挨着她的大哥。
岑沧海走过去的时候,一排排的墓碑从前往后,正好是聂天宁的四位子女。
对于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来说,这样简朴的墓地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岑沧海走了没多久,在聂君雪的碑前停下,上面刚刻的字还很新,和旁边已经沾染了岁月侵蚀的墓碑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这一刻,岑沧海才有一种聂君雪已经死了的实感。
即使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聂君雪,但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聂君雪就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得见。
岑沧海跪在了碑前,伸手进袖子里摸了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得急,什么东西都没带。”
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但岑沧海一点儿也不在乎。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石板上,脑子里想过很多事情,最终画面停在了去年的冬天。
那个时候聂君雪的病已经很重了。
她每天都在咳血,但面对他时,聂君雪总是不肯露一丝破绽,以至于最后发现她的死可能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时,岑沧海才突然有一种一切清晰明了的感觉。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岑沧海却觉得,杜欣一定有嫌疑,他的那位好父亲,说不定也有参与。
聂君雪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她死的时候,岑沧海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不过即使见到了,聂君雪也什么都不会说吧。
她是个神秘的女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连她的死亡,都像个秘密。
没有人知道岑沧海究竟去看聂君雪是为了什么。
拖着疼痛的双腿回去之后,岑沧海跟着病倒了。
但即使是在病中,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聂天宁很忙,他也很忙。
功名利禄这种东西对于聂天宁来说,已经得到过太多。
但岑沧海的表现却超出了他的预期,不仅事事都完美解决,更是表现得对军功毫无欲望。
“你不太像你母亲。”聂天宁突然开口。
聂家的议事堂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前线来的战报却堆叠成高高的山谷。
岑沧海闷咳了几声,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听到这话却闷闷地笑了:“母亲也这么说过。”
聂天宁说:“她性子要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你倒是和她一样。”
“毕竟是在她身边长大。”岑沧海又翻过一页书信,提笔写下寥寥几字,轻描淡写道,“叛军已经渡过安门河,准备在阳邑坝驻扎。他们下一步应该是继续往东,绕过麓山,伏击粮草。”
“阳邑?”聂天宁久久不言,“……来得真快。”
岑沧海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将那一叠密报递过去,等聂天宁来批。
回去以后,岑沧海照例去看姜思思,正巧碰上刚刚出来的宋神医。
宋神医昨日一到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替姜思思诊治,这一天下来,多少有点疲色。
“大人。”宋神医朝他行礼。
岑沧海回礼后问:“她情况如何?”
宋神医道:“……姜姑娘,恐时日无多矣。”
岑沧海像是毫不意外,镇定道:“多谢神医。”
宋神医叹了口气,岑沧海又朝他行一礼,送他离开,才转身进入房里。
等真正看到床榻上还是无知无觉的那人时,岑沧海脚步顿了顿。
他走过去,解下腰间的玉佩。
侍女上前来,似要说什么。
岑沧海抬手止住:“出去吧。”
侍女沉默半晌,依言关上了门。
玉佩被放到了姜思思的枕边。
岑沧海注视着少女苍白到快要消失的面庞。
即使挑剔如他,也得承认,姜思思是美的,只是现在的她,似乎轻轻一触,便要消失不见。
所以岑沧海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他只能看着她。
似有若无的呼吸让岑沧海知道,姜思思现在还活着,他眼也不敢眨,生怕那微弱的起伏哪一秒突然断掉。
看了不知道多久,姜思思埋在被子里的手抽动一下,房间里骤然咕嘟一声闷响。
岑沧海缓缓低头去看,一枚丹朱色的小瓷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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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思浑浑噩噩地睁眼,头顶有道很亮的光,打扰了她的睡眠。
蓝白相间的病服和病床相贴,冰冷透过单薄的布料侵入皮肤,她下意识想撑着手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
……她好像正在手术。
麻醉师的手艺很好,同样冰冷的手术刀和镊子正对着自己开花的脑袋左右开弓,但她却并不觉得疼。
她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连眼皮也沉重起来。
清醒似乎只是一瞬的事情。
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病人好像没有求生意志了,怎么办?”
“继续吧,尽力而为。”
姜思思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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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沧海拿起了瓷瓶,他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东西来历不明且非常眼熟。
他冥思苦想许久,小心翼翼地打开,几乎是开瓶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冲上脑门。
岑沧海更晕了,但门外有重物落下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什么,出门去看,竟是熟人。
——曾经追杀过他的那个黑衣人,也是他说姜思思是羌族公主。
此刻他正昏迷不醒,沉静地将这位老朋友捆好后,岑沧海将瓷瓶盖住。
【任务完成。】系统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语气难得有些欢快,【姜女士,您可以复活了。】
姜思思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双眼,馥郁的芳香萦绕在鼻尖,她愣了一下。
“我……”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星子。
岑沧海匆匆进来,面上带着说不出的惊喜:“你醒了!”
他十分周到地端了杯温水:“来。”
姜思思就着他的手囫囵吞下几大口才缓过劲来。
“你已经昏迷四天了。”岑沧海主动解释,“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姜思思当真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体仿佛灌了铅,抬手间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涩滞得不像她的身体。
心里突得一跳——这确实不是她的身体。
她发呆的时间有点长,岑沧海误以为她还是不舒服,焦急地让她躺下:“你莫动了,想要什么,我来。”
姜思思拦住他:“我听见有人过来。”
“什么人?”
“外面那个。”她听见呼吸声了,很匀称。
岑沧海手一松,将瓷瓶放到她面前:“他已睡过去了。”
姜思思发现这瓶怎么看怎么眼熟……
等等,这不是能让人入梦的道具吗?!
姜思思捂着额头,脑子现在才稍稍清醒一点,随之而来的是大量信息浮现。
一般来讲,小说里的配角都有自己的定位,之前姜思思就一直好奇,聂君雪的定位是什么,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兵书》上密密麻麻写着的,是这本书最大的秘密,剧情。
只不过主角名叫岑沧海。
岑泓,是偷窃来的男主。
难怪原本是男主的岑沧海会如此早逝,也难怪岑泓有些举动根本无法理解。
【这是最后一个会对岑沧海有威胁的人吗。】姜思思看向地上昏迷的男人。
系统说:【是。他就是千里楼的楼主,羌族王室。】
【我明白了。】姜思思呼出一口气。
“你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岑沧海身形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姜思思说:“你让人来将他处理掉,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必要担惊受怕了。”
他们也再也不用见面了。
姜思思现在十分冷静,而听出了姜思思画外音的岑沧海则一时动弹不得。
【如果我现在直接脱离复活,岑沧海不会有事吧。】
系统说:【剧情很快就会走回正轨,应该不会。】
姜思思敏锐地抓住疑点:【应该?】
系统默默不言。
姜思思心想,难道还要把岑泓给杀了才行?
她不顾身体不适,翻身下床。
“你要走了?”岑沧海下意识地问,他以为姜思思这就要丢下他了。
姜思思短促道:“不,杀个人。”
“谁?”
姜思思回头看了他一眼,岑沧海拉住她的袖子,语气逐渐强硬:“你现在不对劲,先回去躺一会儿。”
姜思思扯了扯衣袖,没扯动:“你要拦我?”
岑沧海低声道:“我不会妨碍你想做的事,但你现在不能出去。”
姜思思:“那就让开。”
岑沧海:“你要杀谁,我替你。”
“岑泓。”姜思思报上名字。
岑沧海不知不觉松了手:“你要杀他?”
“对。”姜思思理了理衣袖的褶皱,“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若你要动手,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问你。可你考虑过你自己的身体没有?”岑沧海道,“知你武艺高强,罕有敌手。但现如今战乱四起,从何找到岑泓的下落?更何况,你刚刚连我的手都未曾挣脱。”
姜思思愕然:“你……”
“找不到他,便等等吧,你先养好身体。我让人去寻。”岑沧海紧紧抿着唇,再不多说一个字,起身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带走地上昏睡过去的刺客。
姜思思坐在床沿,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被凶了?”
已经出去的人却快步走得像是背后有怪兽在追,直到完全脱离姜思思可能的感知范围,他才捂住脸。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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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沧海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站在门口解下斗篷,又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身上没什么寒气,这才进去。
侍女正服侍姜思思喝药。
清醒过来后,喝药容易多了,但看着姜思思并不健康的神色,侍女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见过世子。”眼看姜思思喝下最后一勺药,侍女放下东西朝岑沧海福身。
姜思思撑着手臂坐起来:“你真去找岑泓了?”
岑沧海一板一眼地说:“岑泓此刻正在都城。”
侍女安静退下。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岑沧海才继续说:“你……不见的时候,岑泓正在宫里,后来被杜家带走。但现在叛军把持都城,杜家更是被严加看守,他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姜思思迟疑:“那岂不是要等到战争结束?”
岑沧海点点头:“或许。”
姜思思叹一口气,深觉回家路漫漫,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胸口漫起一股痒意,姜思思侧头,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
岑沧海一怔,神色变得紧张,张嘴要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