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的一声轻响,裴宗之将手中的茶碗顺势放在了桌面上。
“病梅?”
他目露思索之色,顺势抽出一张纸,捻起毛笔,用笔尖沾满了浓墨在纸张上写了一个字。
“是这样吗?”
季薄情探头去看。
只见他写了一个鬼气森森的“鬼”字。
裴宗之道:“这是谷氏书法。”
季薄情摇头,“不,不是这个。”
裴宗之又接着用几种笔锋鬼奇的书法字体写了几个字,让季薄情一一辨认。
季薄情不住摇头,却忍不住惊叹:“你居然会这么多种书法?”
裴宗之淡淡一笑,“我尤好此道。”
“可是,你所写都并非我所见到的。”
季薄情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各有风格的字迹,缓缓道:“我认为,这些字都不及我所看到的那幅美妙。”
“尤其是,我所看到的那幅字不过是一个赤脚郎中随手所写,从笔迹就可见他的漫不经心,但正是这等漫不经心,才让此字有了灵魂。”
裴宗之顿了顿,缓缓笑道:“你还真是有话直说,就不怕我动怒吗?”
季薄情:“我觉得裴大人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
裴宗之:“不,我是。”
季薄情:“……”
裴宗之:“尤其是在我擅长的方面,我最讨厌落于人后了。”
季薄情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仍旧是无法分辨这人究竟是在玩笑,还是真心这样想的。
裴宗之放下毛笔,将纸张卷了卷,转而道:“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他看着季薄情道:“当初在小巷中朝陛下射出那一箭之人究竟是不是白子明?”
季薄情:“啊?白什么?”
他缓缓道:“白子明,他的姐姐你一定听说过,便是昔日大周首辅白素月。”
季薄情诧异道:“原来射杀陛下之人竟然与大周有如此牵扯,难不成他是受了大周女帝的差使来刺杀陛下?”
裴宗之轻笑一声,“白子宁恨不得杀了大周女帝,怎么会这样做?更何况,本官见他有才,打算暗中培养,并将他引荐给陛下,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季薄情心道:哦,那朕还真是歪打正着。
季薄情开口道:“其实,我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依据,虽然他仇恨大周女帝,但是,若大周女帝对他说了什么,他未必真的能守得住自己的立场,毕竟,天下谁人不知女帝的魅力?谁又能从女帝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下逃脱?”
裴宗之清浅一笑,“这倒是真的。”
裴宗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好在我已经有了新的培养对象。”
季薄情“咦”了一声,只见他笑看着自己。
季薄情指了指自己,“莫非是我?”
裴宗之:“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我好歹是督军,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教导你写公文?”
季薄情挠了挠耳朵,“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觉得我的文章丑到你的眼睛,让你实在不想再伤害自己的眼睛才教导我的。”
裴宗之噎了一下。
他无奈道:“……你的拒绝还真是够委婉的。”
季薄情朝他眨眨眼睛。
“为何不愿?”
季薄情:“我当你门客?我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别人门下过那些低三下四的日子。”
裴宗之垂下眼,略微弯了弯唇,“你说的没错,平民出身之人想要得到重用,只能当世家的门客,可我裴宗之的门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季薄情:“给张三当狗和给李四当狗有区别吗?”
裴宗之简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季薄情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以袖中折扇掩唇大笑。
裴宗之笑道:“你说的没错,哈哈,好像这世道的确如此,亏得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原来在别人眼中无异于将人变作狗。”
裴宗之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你既然站在寒门这边,那你又为何会救下越国的陛下?”
“这天下恐怕只有大周女帝那里才能让你一展抱负。”
季薄情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不当狗,跟我想救人有什么必要联系吗?合着不当狗,就不能当人了吗?遇见那种情形,是个人都不能置之不理吧?”
裴宗之浅浅一笑,眸中有光,“你说的不错,可像你这样的人却是不多,这个世道有的人争着当狗,也有人遇到如此情形会选择自保。”
“做人这块,我算是没什么可教给你了。”
裴宗之:“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叫我一声老师吗?”
季薄情:“不如我们互为师表吧,我教你做人,你教我作文。”
裴宗之忍不住笑意,“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何对你又爱又恨了,贪狼,你这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就在说话间,一个小兵赶来说是将军急召二人前往大营。
待小兵走后,裴宗之淡淡道:“应该是陛下有事找你我二人。”
他看了季薄情一眼,“如果此次战役大获全胜,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季薄情摆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来到大帐,见中间摆着一个沙盘,吴人美手中捏着一根树枝,对着晁开天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