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又沉默片刻，忽然腼腆地笑了：“谁让你不早问的，我现在都忘了……”

“我不信。”如今他已经很了解她，如果真的忘了，她会让他将当时的情形再描述得详细些，以帮助她回忆。现在什么也不问就只会笑，说明她什么都记得，故意避而不答。“赶紧告诉我，你那天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呵呵呵呵，忘掉了嘛——”她忽然有些不顾仪态，赖在他身上，脸上现出顽皮的神情。

方浩儒刚想搂紧她“严刑逼供”，不料手机响了，方于凤卿叫他们去宴会厅与大家会合。他牵起她的手无奈地说：“今天暂且放过你，下次再说忘了，绝不轻饶……走吧！”

夫妇二人来到宴会厅，已有一部分宾客到场，他们随即与大家问候客套，之后在主宴台边坐下。此时方于凤卿、方浩良夫妇均已落座，另外还有方氏董事局的几位股东及家眷。

主持人宣布宴会开始，并请集团主席致辞。按照惯例，方于凤卿都是挽着大儿子的手臂，由他陪着自己上台发表祝词。

方于凤卿和方浩儒在台上时，陈溪趁大家的目光都在台上聚焦，私下悄悄地瞥了瞥不远处坐在邻桌的谭斌身边的女人——估计是谭斌的新女友。刚才他们俩走近时，她已经注意到那位陌生的女宾了。红色的缎裙如同热力四射的火焰，经过之处的眼球便会像中了魔法一般追随着她高挑火辣的身影，而看那“一笑百媚生”的花容加之温婉娴雅的仪态，无疑也是位窈窕佳人。陈溪暗暗努了下嘴，谭斌这等粗人居然也会有这般福气。

宴席期间，方浩儒与来宾的交际互动应接不暇，陈溪一时也没空再关注谭斌那边。

直至晚宴结束，大部分宾客转移去了楼下的酒会会场，方于凤卿和方浩良他们则陪着几位贵宾到侧厅去休息。方浩儒恰好遇到大业银行的高层负责人，仍站在人气渐稀的宴会厅里与之攀谈。陈溪在旁陪着他，却无心听那些财经话题，忽而留意到谭斌及其女友也未离开，而那女人正好望向她这边，与她的目光相对时，大大方方地点头微笑，陈溪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不久，方浩儒的交谈结束，那位负责人告辞先离开。陈溪还没来得及跟丈夫说句话，只见那红裙女宾突然撇下谭斌，自己先向这边走来，边走边笑着主动招呼道：“Michael，瞧你忙得……现在该有机会介绍我认识你太太了吧？”

陈溪闻言又看回方浩儒，见他干涩地笑了一声：“嗯……呵呵，这是我太太Rosie——Rosie，认识一下，这位是Grace。”

陈溪遂友好地问候：“Hi! Grace，很荣幸认识你。”

“我也很荣幸呢！”安心雅歪着头亲切地笑着，“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Rosie，我妹妹让你费心了，真的很感谢你的关照！”

陈溪一愣：“你妹妹？”

“怎么，Michael没有告诉你啊……”安心雅说着向方浩儒递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又笑对陈溪，“还是我自己来补充吧：我是安心怡的姐姐，中文名‘安心雅’。我妹妹常说，你教了她很多东西，真的谢谢了，希望她没有给你添太多麻烦。”

陈溪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响，原来她就是安心怡的姐姐！那个名字她没仔细听，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脸上写着的三个字：前——女——友！一时间她心如乱絮，好不容易才扮出镇定的姿态道：“呵呵，哪里有什么麻烦……Grace你太客气了。”

安心雅又与她客套了几句，也准备先下楼，临离开前突然又转身对着方浩儒甜笑：“对了Michael，刚才一进来只顾着聊天，都忘了说了，你和谭总今天的礼服，看起来都很帅呀！”她妩媚地挤挤眼睛，“OK，我先失陪一会儿——谭总，我过半小时在楼下等你——Rosie，一会儿见啊！”

不知说者是否有弦外之音，听者却分明已抓到了蛛丝马迹——原来趁自己没到场时，他们还在一起聊过天！她夸赞他的礼服与气质时，一点都不顾及他太太就在旁边，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与他的亲密……

陈溪保持着浮雕一般的笑容直至安心雅走出宴会厅，表情又骤然紧绷。

站在旁边一直不搭话的谭斌冲方浩儒使了个眼色。方浩儒明白意思，可现在坦白交代似乎不合时宜，他干咳一声准备先做个铺垫，回家再找机会解释一二。

“嗯……小溪，刚才忘了说了，Grace呢，是我在美国时的大学同学——”

他正盘算着现在应该铺垫到什么程度时，陈溪突然抢过了话头：“你不说我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出门之前不知道该穿哪双鞋’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方浩儒一时没摸着头脑。

“你还装蒜！”陈溪有些愤然，“她不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嘛！每次出门之前都要考虑半天，看看该穿哪双鞋……”

他吃惊地睁大眼睛：“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啦！”

谭斌闻言，咬牙忍笑将脸扭向一边。方浩儒更糊涂了：“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了？”

“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还好意思问！”陈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起礼服手包，提起裙子昂首向前走，“我要去洗手间，你们先去酒会那边！”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不幸被我言中了吧！”谭斌待陈溪走了，开始逗方浩儒，“合着自个儿都已经漏‘底儿’了，居然还不知道！”

“你就甭说风凉话了！”方浩儒已顾不得细想自己何时说漏了嘴，“眼下这局面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呢……我说你怎么搞的！怎么没拦住安心雅不让她过来？”

“你觉得谁能拦得住她？”谭斌一脸无辜，“我这一晚上都在想法子摁着她，刚才你跟老赵聊的时候，我都不敢凑过来，还不是因为她嘛！关键人家一门儿心思要跟小溪结识，你总不能挡着不给见吧？哼，我还郁闷呢！估计老赵见我躲得远远的，肯定觉得我架子特大，不理他……全因为你这点儿破事儿！”

“瞧你这小心眼儿！让你帮点儿小忙就这么多废话！”

“这叫‘小忙’啊？！”谭斌像是心理不平衡，“我牺牲自己成全你——我容易吗我？！眼瞅着这小溪是越来越标致了……居然我他妈什么都没落着，还得替你拢着那个‘过气女友’……”

“他妈闭嘴吧你！到现在还贼心不死……是哥们儿就先给我想想眼前怎么办！”方浩儒懊恼之余又开始埋怨母亲，“我妈也是的！非要把她招这儿来……不是添乱嘛！”

“得啦！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见机行事吧！好在你跟她确实没什么了，晚上回去好好哄哄，估计小溪也就没事儿了——先下楼吧！”谭斌说罢叹了口气，拍拍方浩儒，一起出了宴会厅。

陈溪去了洗手间，半天都没出来，方浩儒明白她是躲在里面生闷气，拨通了她的手机。

“干吗？！”陈溪接了线，很是不耐烦。

方浩儒在外面却是好声好气：“宝贝儿，你是不是准备在里面待到酒会结束啊？我现在就在外面的走廊，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快点儿出来吧！那边的客人都打了几次电话催咱们过去了……”

“人家是在催你，你自己过去嘛！我在补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你已经够漂亮啦，”他继续耐着性子说好话，“不用化妆都漂亮！快出来吧！我们一起过去，听话！”

“我现在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

“你别这样好不好？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说，等到了家，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行吗？”

“我才不信你呢！你要想解释早就说了，现在解释，无非是新编一套谎话而已！你把她妹妹安排到我的部门，又让她也来参加活动……到底是什么居心嘛？！”

“宝贝儿你误会啦！这跟我真的没关系，我和她之间早都结束了，只是普通朋友，确实是妈答应让她妹妹进公司，今天也是妈请她来的……”方浩儒头大之余，想想现在也不是申冤的时候，抬手看看表——酒会已经开始了！他急中生智：“哎——我跟你说啊，你现在不出来，非得让我自己过去，我到了那边，安心雅看到你不见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咱俩吵架了？接着她是不是会特别得意？还有啊，妈也在那边，你要是不在场，她们聊什么是不是都不用顾及了？你想想……我分析得对不对？”

陈溪沉默片刻，突然挂断了手机。

方浩儒马上又重拨，还没等接通，便见陈溪快步从女洗手间里出来，噘着嘴走到他跟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宝贝儿，先别生气啦！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再说……”

“讨厌！谁跟你嬉皮笑脸的！”她甩开他的手，自己慢慢走在他前面。

方浩儒跟在她身后无奈地笑了一下，暗暗又有些莫名的得意：激她一下就跑出来了，这小女人还真是好骗！

鸡尾酒会是一天的活动中最后的节目，起初人多的时候，宾客们大都借这个可自由互动的机会结交人脉，之后便渐渐辞别离场。到了九点左右，留在现场的大多是方氏的公司职员，大家正兴致勃勃地点唱卡拉OK。

靠边的一张小台子旁，围坐着方于凤卿，方浩儒、方浩良夫妇，另外还有谭斌及安心雅。

方于凤卿刚才打手机催方浩儒，许久夫妇二人才过来。接着见陈溪神色灰冷，方浩儒应付安心雅的热情招呼时则有些“谨言慎行”，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猜测肯定是儿媳又给儿子脸色看了，便开始对她的“小肚鸡肠”暗暗不满。

安心雅也看出了些苗头，而表面上仍是光艳照人的笑容对着大家，坐在方于凤卿身旁一副亲昵乖巧的姿态，不时与“方姨”有礼有节地逗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