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阿娘在向他招手,青瓷坛里最后几粒骨灰随着暗流旋舞,凝成个模糊的人形,温柔拭去他眼角的血污。
与此同时,京城的阮府之内,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阮一一信中所言,祖父为国捐躯,在与敌人的厮杀中从城墙坠落,死无全尸。二叔身染恶疾,罹患瘟疫,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三叔更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同人间蒸发。
“老头子……”
阮府正厅,满头银霜的老夫人攥着阮一一的家书,指节泛白,好似一下子被抽去了脊梁,佝偻了下去,整个人苍老了数十岁。
与夫君恩爱几十载,本以为能携手白头,共享天伦,却没想夫君战死沙场,死状惨烈,连个全尸都未能留下。
她的心中,满是悲戚。
其他几位夫人的面色也有些难看,除了第一封家书是喜报,接下来的家书居然都是这般挖人心肝的噩耗。她们坐在一旁,默默垂泪,心中同样悲痛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老夫人。
是夜,阮府中的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沉浸在悲痛中的主子。
浴房中,水汽氤氲,阮老夫人浸在浴桶里,热水漫过肌肤,却未能温暖老夫人那颗冰冷的心。
许嬷嬷舀水的铜瓢忽然顿住,水面浮起几缕银丝——老夫人又落发了。自打接到漠北的家书,老夫人的头发便一直在落,面上愁容不展,迅速憔悴下去。
“你说老头子去了,往后这许多年……”老夫人开口,声音浸在雾气里发颤。
她挂在木桶上的手臂,瘦骨嶙峋,那处皮肤早已布满皱纹,即便泡了热水,也难以抚平沟壑。
许嬷嬷眼眶泛红,她打湿手中的帕子,温柔地在老夫人背上揉搓着,轻声安慰道:“老夫人,您还有许多年要活呢。虽说老太爷去了,可想想咱们阮府还有诸多儿孙子女,他们都还指望着您呢。您常说福气还在后头,往后的日子,咱们一起熬,总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仿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自顾自地呢喃:“老头子在战场上被……该有多疼啊……我虽知晓战场惨烈,可从未想过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