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猛越看剧情越不合套路,刚要朝敖三手腕放枪,对方食指已经扣动扳机,枪声不大,他应声倒地,黑色卡通T恤上,泰迪熊耳朵汩汩往外冒血,堂堂新记太子死的这样突然惨烈,站得近的几人躲闪不及,面面相觑。下一秒敖炫一声“哥”又尖又利,听得全场无不悚然。
叶猛还没有醒悟过来,达西已经用力关上舱门,留下众人眼睁睁看着直升机轰然起飞,敖家二少几乎发疯一般,通红手掌徒劳拍打透明舷窗。直到那庞然大物消失成一个小点,暴徒们才有些悻悻地收拾各自家伙。
简亓知道消息是第二天。他和敖三一同在查尔斯国际中学住读,前几天敖三请假返回家中,准备同家人一同庆祝“Sweet Sixteen”,临别时朝他抿嘴一笑,约定耶诞节当晚两人在太平山顶芬梨道上放整夜烟火,从山上俯瞰维多利亚港和九龙半岛灿烂夜景。简亓一开始还不肯答应,转过头同他讲,芬梨道谐音分离,不大吉利,可是敖三坚持不懈,把他的头又转回去,从背后按住对方胳膊,毛绒绒的脑袋凑到前面撒娇似的蹭来蹭去,他立刻认输投降,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没想到同班警督独女陶桃早晨带来爆炸新闻,他手中书本应声而落,呆愣片刻,难以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忘记上课铃响,他急匆匆跑出校门,迎面撞到自己的保镖海哥带着几个手下堵在门口,“少爷,天大地大家人最大,你别抱怨大佬,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简家着想。”好话说尽一箩筐,反正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出去的意思。
已经叫敖炫成功跑掉,虽然对方是个不成气候的细崽,简厉还是怕堂下办事又出纰漏,当天亲自出马清理敖家剩余人口——敖铮的女婿昨天就被按在渣打银行保险柜上就地解决,长女敖舒一家现在估计正想法设法悄悄离港。他让堂主们留意机场和渡口,果然在中环渡轮码头将人堵住,曾经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带着黑色面纱,手里牵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眼看敌强我弱,注定是逃不走了,也和他那弟弟一样发放冷冷目光给众人,“要开枪就痛快点,免得惊扰旅客。”穿着整齐旅行装的小朋友被拖出童话世界,吓得不敢言语,只紧紧抓住她妈咪小指。
简厉心想这三八倒是痛快,他刚准备授意下杀手,有个想法突然冒出,不由得心念一动,向周围社团成员说道:“除了米太的儿子,一个活口都别留。”
他要扣着敖铮的外孙,血浓于水,不怕敖炫这个小舅舅将来不送上门。就算敖家有本事把小儿子藏到天涯海角,送入银河系外太空,香喷喷诱饵在这里三百六十五天公示,鱼儿咬钩只是时间早迟。
经过昨天杀人狂欢,红棍们早已精神麻木,扣动扳机熟能生巧,市民的尖叫为枪声助兴,简厉示意叶猛把溅得满身血污的男孩拎过来,笑着摸摸他的圆圆脑袋,右手一把自动手枪抵着对方颈下纤细锁骨,“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说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简厉用一个巴掌应答,扇得他嘴角流血,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吃了不小苦头,这下他倒是肯开口了,稚嫩声音里带着无限伤心惊惧——
“米乐”。
简亓被变相监管,困在学校里不能走动,却也慢慢把事情经过摸得清清楚楚。等他二叔料理完一切,15K成为香港第一大黑帮,一来临近回归,英女王警署对黑社会火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来有句实话,警察管黑社会,黑社会管治安,总不能拼了全署人力物力,请三百位资深律师舌灿莲花,和15K讲文明社会,法律条规吧?海哥接他回家,加长林肯宣示社团地位,路上劝他:“一山不容二虎,我们和新记硬碰硬是早晚的事,你二叔既然下得了手,就不能不斩草除根”,他斜眼偷看简亓白的瘆人面容,“敖大少是留不得的,你不要钻牛角尖,同大佬过不去。”
虽然还是个只想着情啊爱啊的毛头小子,到底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简亓捏着座椅真皮扶手,脸颊肌肉绷紧,浑身发抖,半晌说出一句话:“我?我当然听凭二叔话事。”
白加道22号成交,卖家邀请简亓同去庆祝交易顺利,涉及大宗金钱交易,为保险起见,特意预定中环四季酒店的龙景轩,吃完饭已过晚上九点,又去15K底下威灵顿街兰桂坊PUB继续。
卖家夫妇买下房子不过两年,这次到手将近10亿港币,心里欢喜得意,频频向简亓敬酒致谢,他被灌了近十杯酪悦宾治,想去呼吸空气放松神经,便扶着额头,微笑着指了指包厢侧门,朝在座的人示意。这种身份出来混,没有人不通情达理,也都朝他一笑,其中一个相识的房地产大亨吩咐简亓后面的侍应,“简少要透透气,这是你难得的表现机会,跟着好好伺候。”
简亓出了房间往休息室去,没想到事情不凑巧,VIP Lounge灯牌下立着一个黄色标志牌,上面写着Cleaning in Process,他心里有些烦躁,微微扯开脖子上纯黑缎面领带,侍应在声色犬马场合里无师自通,最善揣摩客人心意,连忙推开门喊道:“阿妈打扫完没,还有客人等着用呢。”谁知里面擦地的不是哪位过时卷发中年阿妈,而是一个白衫黑裤的纤瘦少年,两片单薄蝴蝶骨,透过衬衫显出极优美欧几里得几何形状,他跪着抬起头朝门口的两人看去,手里还拿着一块滴水湿布。
侍应看到少年倒笑了起来,口里打声招呼:“是你啊,小乐”,又朝他使了个眼色,“少东家大驾光临,要进来坐一坐,你快点收拾东西出来。”
少年也不多说话,低低“嗯”了一声,把跪着的那块实木地板又用布擦一擦,就站起身提起旁边清洁桶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