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方过,榴花正燃。奚昀站在廊下,双手叉腰,望着墙头探出的半树白槐,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春末夏初的温热,他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小意垂手侍立三丈外,青缎短打沾着新采的菖蒲露。奚昀目光掠过少年袖口斑驳的艾草汁,吩咐道:“再过几日便是端午了,按《荆楚岁时记》置办五毒帐,再请三清观的符水……”
他顿了顿,官靴碾碎一片飘落的槐瓣,“家里门窗需用雄黄熏透。夫郎如今身子受不得惊,这些习俗可不能马虎。”
小意连忙点头称是,恭敬地应道:“是,主君,我这就去办。”说罢,他匆匆离去,脚步声在回廊上渐渐远去,留下一片静谧。
奚昀依旧保持着叉腰的姿势,仰头望向那片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叹了口气,今年入夏可真快啊,时光匆匆流逝。
檐角铜铃忽作碎玉声,他倏然转身,瞧见雕花槅扇映着个烟青色的影,云雾半倚着沉香木窗,指尖绕着未打完结的绛丝绦,眼波似浸在杏子红釉里的月光。
“相公这般费心,倒像我要化作艾虎避邪去。”云雾的声音轻柔如风,带着一丝调侃。
奚昀嘴角轻扬,眼底温柔缱绻,踱步至云雾身前。却见广袖滑落处,腕间红丝系着的和田玉坠正贴着小腹微微起伏。
他喉间蓦地发紧,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云雾的头发,撩起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而细腻。随后,他微微俯身,在云雾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温柔:“纵是请动钟馗降世,也抵不过你蹙眉时...…”
“什么?”
“你的事,再小也是头等大事。”
云雾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眼眸中波光潋滟,仿佛一池春水被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他稍作停顿,轻声问道:“你明晚可要去旻王府?”
“嗯,殿下邀我过府一叙。”奚昀神色凝重一瞬,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是关于厚垚陂一案。”
云雾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忍不住说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塘平府知府带头贪污受贿,证据确凿,难道还有变数?”
奚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嘴唇,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还差个收尾,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便是。”
云雾眼中弥漫上担忧,但见奚昀神色坚定,便不再多言。他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你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奚昀微微一笑,他伸手轻轻抚过云雾的脸颊,低声道:“放心,我会尽快回来陪你。”
微风轻轻拂过,廊下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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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旻王府内灯火通明,却掩不住一股肃杀之气。
李承胤近日忙于户部、工部、大理寺三处奔波,身形明显消瘦了许多,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
戌时三刻,奚昀被王府的人接走,见到李承胤时他不禁微微一怔——这位素来沉稳从容的旻王殿下,竟瘦了一大圈,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玄色蟒袍浸在阴影里,手中密报犹带雾气,指节叩在卷宗上,竟震得案头青瓷冰裂纹笔洗嗡嗡作响。
顺意领着奚昀到来,李承胤见了也只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从案几上取出一叠厚厚的卷宗,推到他面前。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语气平常:“奚修撰,请看。”
亲王玉带划过《鸿武十九年河工考》,页脚蜷曲处隐约现出龙纹水印。奚昀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内承运库特供的洒金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