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不重利,只信血盟,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此事周类参与其中,自是知道羌人近日不会犯边。
“离不离开周邑倒在其次,只是如此苟活,今世不得翻身!”先前周类知道自己被祖父与父亲排斥,却不知道如何翻身,明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大哥在背后作梗,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心内盘旋——杀了他!杀了他!!
昨日探知大哥入宫的消息,这个念头便如夜枭一般,睁大着眼盯视着他的内心,又如夜鼠噬黍,一粒,一粒,一粒,啃噬得他全身颤抖,生生把自己的下唇给咬破……
周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极力想用其他的事来冲淡心中恶念,但恶念一生,却总挥之不去。
“若得先生相助,类绝不相忘!”既然是心底的召唤,那就顺从了吧。一念至此,他把昨日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给索弜听,声音越说越小,话语中有自己说完才惊觉的诡异。
索弜沉默不语,似在犹豫。
“我的心思,先生已尽知。若先生不肯生我,就请先生死我。”他从腰间抽出短剑,双手递给索弜。
祖父的防范是如此严密,他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势力来抗衡,只能依靠来自大商的子永和索弜。
“我如何帮你?”索弜没有接他的短剑。
“请先生先替我杀了他!”他指着门外的亲卫。他没法不动声色地杀一个人,但他却知索弜可以。同时,他欲就此把索弜、子永和自己绑到一处,不至半路回头,剩他一人孤零零地往前。
索弜稍作沉吟,点头,示意他收了短剑,开门走了出去,对厚嘴唇的亲卫说:“公子唤你。”
说罢,索弜从门边让了让,让亲卫进到窑洞中。亲卫才进门,索弜从背后缠了上来,左手抱住亲卫的头,右手持匕,朝亲卫的脖子抹去。索弜左手慢慢放开,亲卫厚厚的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当即扑倒在地,血汩汩流出,瞬间便成血泊。
周类看着倒在地上的亲卫,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来回走了几步,站定,对索弜说:“我还要人,先生能抽出多少人给我?”
“加上我,三人,应该够了。”
阿兄、阿弟明日要随同子永去博隐部,子永手下三十三人有马匹的,也将一同前去,壮周任声威。
索弜道:“成事不在人多,何况其余的人,片刻间也无法到此。”
“其他人不用,便是有你在,也是尽够了的!”周类尽量温和地说笑,告诉自己,一定要从容淡定。
周类低头想了想,该安排下人给宫中送礼去了,抬腿便往门外走,正准备开门,索弜在身后笑道:“公子看看脚下。”
周类低头看,才发现鞋底有血渍,脚底用力,在亲卫身上擦了几下,仍有血迹,又在土上用力蹭掉。
从子永处要来的绢帛,送给祖父高圉大人新宠的一名秦地女子,用家财换来的十朋货贝则以大哥周质的名义送给宫中的卫佐——他的叔父周佐,带话说周质有事相求。至于父亲亚圉身边的几个人,他前些日子已经打点好了,关键时候也许能排上用场。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决不能有一点点差池。
把下人全部打发出去,周类又将事前想好的路子在心底默想一遍,觉得应无疏漏,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将短剑挪到最顺手的位置,对索弜点点头,带着阿永、阿为,一起往周质府上行去。
“大哥,今日父亲召我过去,将我狠骂了一顿。”周类在大哥面前委曲地诉苦。
“所为何事?”明知周类不喝酒,大哥还是叫下人上了酒食。
大哥总是如此热情贴心,这方面要学着点,周类提醒自己。
“祖父大人因我去道沟的事,说要拘了我。”等下人走开,他对大哥说道。
他要制造一个机会,让大哥走近,因此作沉痛欲哭状。谁知想起祖父对他的种种不公,悲从中来,居然毫不费力的流下泪。“我不知有何大错,让祖父大人如此厌憎!”
既然哭了,就哭个痛快。周类忽然想起,这该是他十五岁以后第一次哭吧。
我要亲手杀死我的大哥了。
看着大哥果然从案几后起身,慢慢走近他,他一边哭,一边想道。
“你不曾犯错,只是祖父大人还没看到你的能力才华。”大哥手搭在他的肩上,额头轻轻碰着他的额头,声音温和。“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的。”
这无数次让他内心感激的安详声音,此刻却让周类心中无比厌恶。
“对,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的!”说完他抽出短剑,朝大哥的腰间刺去。
大哥向后仰倒,要离他更远一些。周类一击得手,岂能此时便罢,又扑将上去,跪在大哥的身侧,抬手再刺。
“你!你干什么!”大哥惊讶地看着他,但此时全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周类手中的短剑高高扬起,从胸口落下。
周类的短剑再次刺入,第二剑刺入了大哥的胸膛。
“总有一天,你也会看到的!”周类手中用力,口里狠狠地说道。
第三剑,大哥的口中冒血,却已说不出话来。
大哥的身子还会偶尔抽搐一下,他看着行将死去的大哥,抚摸着大哥的脸:“若是你从不曾对祖父和父亲大人说过什么,那该多好。”
周类还在流泪,却不再是因为遭遇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