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盘带他出门时,子昭想起今天该去向那女孩儿求婚。便将前事对甘盘一一说了,就连那些君子逾墙的私密也说了。
“彭为?”甘盘皱眉道,“我昨日已派人与巫韦相约,他行踪不定,今日不去只怕遇不到巫韦,回来求婚也不迟。”
在帝丘,他们在巫韦的屋中并没有见到巫韦。童子说,先生在不远处和筑墙的赭衣闲聊。
因囚徒和苦役普遍身着褚色衣,世人便对囚徒、苦役以褚衣相称。着褐衣者身份低贱,连庶民也不屑与之交往,怎知巫韦竟专程跑去与褐衣闲聊。
子昭有点奇怪地看着甘盘,甘盘也苦笑着和他对望一眼。
子昭万没想到一个被师父称为“大才”的贞人,居然与褚衣者为伍,还专门跑过去找人闲聊,童子说起这话时,安之若素,想来巫韦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童子带路,子昭等人找到巫韦时,巫韦和一个褚衣在凉亭中相对,席地而坐,果然在闲聊,谈兴正浓,说得正欢。
甘盘吩咐曾利在凉亭中间铺上方席,摆上四个陶碗,从向节手上接过装酒的陶罐,倒上酒,对巫韦说:“我得了些好酒,适才到先生府上,要与先生同饮,童子说先生在此,便带了来,正好一起喝了。”
巫韦对甘盘点点头,指了指地上,对师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不再理会,又专心听褚衣说。
子昭随师父在地上相对坐下,只听那褚衣者侃侃而谈,对新来二人视若未见。
“……土方、羌方,与我中央之国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且无觊觎中国之心,不过是掠食扰民之害,算不得心腹之患,武力退之即可。邛方与獯鬻(xunyu,又叫荤粥,后世的匈奴)则不同,深瞳隆准,非我族类,对我久有窥视之意,若得时机,当灭之!”
左近有若干苦役正在夯土筑墙,“嘿吼”的号子声似在耳旁,面前这人即便不是囚徒,只怕也不过是筑墙的苦役。偏口中说起的,却是高居庙堂者所当议。
子昭心中好奇心大起,不免对褚衣者多瞧了几眼,却见着褚衣脸型方正,眉眼细长,脸色红润,也不似一般苦役的菜色,谈吐不俗,可算得是仪表堂堂。
“九世之乱时,王道衰落,大彭国趁势而起,称一时之雄,几乎成天下之霸主,若非帝盘庚中兴商族,被他取大商而代之,不过时间早晚而已。如今大王于西北并无作为,东南之大彭,勾连人方,有意中国,而大王应对,却进退失据。”褚衣叹一声气,总结道:“若失大势,必乱方寸!”
“不敢打扰,请问先生,若是右相为王如何?”甘盘插言。
“哦?”褚衣惊讶地看着甘盘,甘盘此言犯忌,却偏似甚合褐衣者之意,再看向甘盘时,眼中已不见先前目无余子的神态,问了一句:“何来此说?”
“这是右相府延请的王子之师,甘之盘。”巫韦见褚衣注意到师父,这才正式介绍。
褚衣者对甘盘躬身见礼,礼毕又问:“何来此说?”
“星孛侵日,事起荧惑,主何事?”甘盘反问,端起酒碗,对巫韦二人示意,一饮而尽,放下酒碗,食指指天,道:“今日恰逢星孛凌日!”
天空中尽是阴霾,太阳也不得见,什么星孛侵日,一概不见。
巫韦是贞人,星孛侵日意味着什么,自然知之甚详。前几日与褐衣者还谈到此事,很是忧心。他不知道今日便是星孛侵日,闻之悚然,手微微发抖,陶碗的酒洒出了好些。
褚衣者却闻之泰然,仰头尽了酒,对甘盘道:“我叫阿说(悦yue),来自傅岩,卑贱之人,并无氏号。”
子昭见阿说稳重大气,见地独到,颇有可取之处,又想说动阿说与巫韦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