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节,汉子再无顾忌,将手中劈柴的斧子更握得紧了些,嘿嘿冷笑:“命案?难道她是杀了她的夫家么?”
说完这话,汉子忽然心中咯噔一下,这美貌女子半夜逃走,莫不真是杀了自己的夫君逃出来的吧。心中想着,却又对自己说,先看这三人怎么答,若不是女子狠毒杀了夫家,自己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是,她是王都女乐坊的人……”
樊品每次刚要开口总被弟弟抢先,在家中如此,在外面还是如此,这次又不例外,樊品刚要开口,却被樊替抢了先去,边说还边得意地看着哥哥。
汉子见不是夫家来寻,登时放下心来,粗暴打断樊替的话:“我不管她是哪里的人,你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
樊品这次却不和弟弟争先,手指在阔大的鼻孔中挖了几下,从侧面绕到屋前,果见有一个半裸女子斜靠在门边,正望着外面痴痴的笑。
女子的衣裳破烂,枝枝条条的无法蔽体,但还是能看出衣裳式样花俏,依稀就是昨日“大姐”所说的女乐坊的隗烟。
“在这里!我就说是在这里!”樊品兴奋地大喊。
汉子见樊品趁自己不注意居然摸到门前,心中不由大怒,举起手中斧子,返身就朝樊品冲去。
樊替平日惯与哥哥抬杠,弼人府的人熟知此事,也屡屡以此玩笑,以挑得二人争吵为乐。众人被郑达骂了好几次“挑起屎臭”,也不以为意,乐此不疲。但郑达却知二人情好,吵吵闹闹却从不红脸。
此时樊替见哥哥受到汉子攻击,援手不及,立即放开手中牵着的猎犬的绳索,口中喝一声“去”,猎犬低吠,朝着汉子冲了过去,在离汉子数步时,后腿一蹬,飞扑着向汉子的腰间咬去。
汉子是山中猎户,身手敏捷,听到猎犬低吼,头也不回,身子微微一顿,单手执斧,斧子带风劈向猎犬,正中猎犬的头。
猎犬哀嚎一声,滚落一边,半伏在地,眼中瞪着汉子,喉中呜呜,含着惊怒。
樊替看时,顿时呲牙瞪目,这猎犬跟着他已经数年,平日里连樊品要牵都舍不得,骤然被汉子一斧砍掉一边耳朵,叫他如何不急。
樊替操起长矛慢慢逼近汉子:“你何以伤我家三儿!”
另一边樊品回过神来,也持矛对着汉子逼近几步。
“三儿”是樊替给猎犬取的名字,樊品老大,他是老二,这条狗子便是他家的老三。
“我管你三儿四儿,这畜生要伤人,难道我竟要送给它咬伤才是?”汉子奇怪地看着樊替,不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不讲理之人。
樊替听来汉子的话,觉得有道理,狗子要咬人,难道还不让人反击?过了片刻才想起,他放狗子咬人的原因。
樊替指着汉子道:“你提着斧子要砍我哥哥,我才放三儿来咬你的!”
兄弟二人与樊替对峙,郑达趁机发话,指着隗烟对汉子道:“她叫隗烟,我有话要问她,你且让我与她说上几句话。”
汉子见郑达并无敌意,身形略略放松:“她已经疯了,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怎么答你的话?”
“疯了?”郑达一怔,看向隗烟,果见隗烟衣不蔽体,脸上挂着痴笑,全不顾门外几人快要为她打起来,痴痴呆呆看着远山,嘻嘻地笑。
“她怎么疯的?”
“我怎么知道,她一来便偷我的东西,被我发现,你先前说你们是王都来的,你给说说,她进我屋内,偷我东西,我该不该留下她给我当奴?”
郑达再次愣住,不想这个连王都已积年不用的律令,眼前这乡野汉子居然知道。
阳甲大王时,连续两年饥荒,遁入山林的人不知凡几,盗抢的也有不少。为防人饥极生盗,阳甲大王颁令,对入室偷窃之人,定了严苛律令,其中一条便是罚入主家为奴。
若是隗烟只是个寻常的女乐坊女子,今后是在这汉子家为奴,还是回王都继续做皮肉生涯,郑达并不关心。
但此女关涉重大,郑达不敢轻忽,便是疯了,眼下问不出话来,也要带回王都,待她慢慢好转,不能就此罢休。
“弼人府差事,你莫要阻着!这女子涉及一桩命案,即便真是疯了,少不得也要带她回弼人府,总要问明白才好。”
汉子闻言,才放松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隗烟——如果来人没有骗他的话,她该是叫这个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是比山下那个村邑之中任何女人都要漂亮的女人,好容易送到他屋里来,不给他生一两个孩子,他怎能轻易放她走?
“你要问话可以,想要带走却不行。”汉子又将手中的斧子攥紧,紧张的看着郑达。
郑达将手中长矛递给樊替,又将腰间短剑解下,一并递到樊品手中,摊开手示意身上没有兵器,并无恶意,也不待汉子同意,缓缓朝隗烟走去。
“你是叫隗烟吗?”郑达蹲在门外,女子视线的对面,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发问。
“嘿嘿。”隗烟笑着。
“我是弼人府郑达,前晚你随王子到溪畔冶游,可曾看到王子为何人所杀?”
“嘿嘿。”
隗烟还是痴笑,右手虚握,自下而上斜斜一挥手,口中拟声:“咻!”然后伸出满是泥尘的手朝郑达头上探去。
隗烟的动作不快,看得出并无伤人之意,但郑达还是躲开。
“男儿头,女儿腰。”
这是人身上两处最不可让外人随意摸到的地方,传说中被摸到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郑达微微后退半步,躲过隗烟的手。斜眼一瞥,见汉子正紧张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