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画心中有火,口中便带上一丝少有的刻薄,问:
“难不成你也是?”
几百年来,商族的王室子弟,都是以力大著称,子画从心里有些看不起说话慢吞吞拖着长腔、连走路也慢吞吞的驼背巫亘。
巫亘仰头看着子画,眼神瞬间有些逼人,只是这凌厉眼神一闪即逝,瞬间又恢复了巫亘原有的浑浊,拖着长腔慢悠悠说道:
“是啊!我也是!”
子画与巫亘对视一眼,巫亘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子画心中想着母亲来时的交待,那些话,他一句也说不出口,朝巫亘微微鞠躬,转身出门去了。
“对了,你最近最好不要乱动,也不要骑马射箭,崩开伤口就不好了。”在子画走到门口的时候,巫亘最后提醒了一句。
子画回到王宫的时间刚好,大王正好准备出宫,见子画来,也不多说,挥挥手便上了辇车。
子画赶紧跟上,上了紧随其后的母后的车。
“这次的册封典,外间有很多说道。息开也说我急了点,过早地暴露了想法。”盛装的妇息叹了一声,子画看着母亲,觉得母亲即便是叹息,都是那么的优雅。
打小起,子画就想学,学会了仪态,却学不来母亲的从容和优雅,总是显得有些冲动。他觉得是打小和喜欢田猎的父亲一起的时间太多了的缘故。搜然他觉得自己在骨子里,还算是思虑缜密,而不是容易冲动的人。
“我当然知道是早了点,但不借着这次用羌的事试探一下,怎能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你。”
从母亲游移的眼神中,子画看得出,也许结果应该不如母亲预先想象的那样。
果然妇息接着说:“今日有好几个重臣对大王和我提到了九世之乱,又说了些万不可乱了盘庚大王定下的规制之类的话——反对的声音还是不少。”
“可是母后,我并无要当小王的想法,更没有当王的打算。”
妇息显然这一路来听到不少反对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南郊时的兴奋:“大王要立你当小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但这事对大臣们来说,总是有点突然。现在重臣之外,王室臣工的反应都还不明朗,应该是在观望。”
妇息说到这,有一闪而逝的沮丧,子画还来不及分辨到底是什么,母亲的口气已经转了:“我昨晚原本想着和大王说,召集一些人问问,把事情挑明了。息开说这事最好一个个的来,挑明了怕是王室就先通不过。”
“母后,息开……”子画想说的是,这些大事最好不要征询息开的意见。
在子画看来,息开是有些算计,但在深谋远虑上,不足与谋。但他没能说完,母后已经开始掐指在算了:
“若是立你当小王,王室中第一个通不过的,当然是敛,在大商外有领地,内有职权的右相大人。他任右相多年,身边很是积累了些势力,若不早为之预,只右相这里,此时便横生阻隔,难以为继。”妇息边掐算着边说:
“第二个只怕是子见。但我仔细想了,子见那倒好说动,若是大王传位给右相,便没有子见什么事了,反不如让你来做大王,他是大王长兄,总能比右相继位多得些关照。”
子见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任大商的多马亚。
大商的多马,是子画梦想的职位。
很久以前,看着战车上的哥哥威风八面,器宇轩昂,子画就想成为那样的人——他在干、戈、射、车上付出的所有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驾着战车,率大商的将士,以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廓平四方。
“子见呢?”他问母后。
子见最近变了性子,原来只去父王那里请安,很少到母亲这边来,最近却常来后宫给母后请安,状甚恭谨。
“才走的,说是有些事要办,办完直接去寒府。”母后笑笑说,随之叹了一声:
“估计又是为泞地的那点破事,那些羌奴聚在一起总不安分,听说才驱散的,最近两日又有些蠢蠢欲动。”
子画并不是关心他的异母哥哥,也不关心泞地的羌奴动乱,只是说到了就顺口一问。
“适才到觋宫包扎伤口,觋宫那边好像是对这次用羌没有先经过占卜,有些意见。”子画道。
“这事我也没想到大王会没和巫亘说起,明天我和他说说这事吧。正好我要去觋宫,息开的姐姐又怀上了,要巫亘问问是男是女。”
妇息又是叹气,却没有沮丧的意思,似乎对说服巫亘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