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寝是后宫最隐秘的地方,也是后宫里最奢华的所在。
无数粗大的树干,被匠人整得溜圆光滑,搭出寝宫宽阔的空间,屋内一整排的油灯,照得寝宫通亮,透过高大的窗格射向寝宫之外。
在寝宫的外间,是一间高阔明堂,寒嬉坐在王后妇息身旁,子见与子画在下首相对而坐。
“还是王都的丝织更精巧,像这种提花的技法,在莱国却是没有的。”寒嬉赞叹的抚摸着妇息送给她的一匹提花丝帛:“谢谢王后!”
在王都,若是平常人家,订婚过后,就得叫夫君的母亲为“君姑”,叫父亲为“君舅”,只是王室讲究却不一样,还得称大王、王后。
子见看了一眼对面案几后的异母弟弟子画,看着寒嬉和妇息亲近,心中不是滋味。
他的母亲妇楚,来自遥远的南方,可他一直在王都长大,从没到过的楚国。
传说过了那条湍急而浑浊的大河,再渡过宽阔而汹涌的大江,就到了楚国的地盘,那里有和大商一样广袤无垠的土地,有茂密无尽的森林,还有无数星罗棋布的湖泊……母亲说,那里的人个个会泅水,出行就乘船——和羌人出行总是骑马一样。
他还清晰的记得母亲说起家乡时,那宁静和遥远的眼神。
子见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但心中总会有这样一双清亮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母亲给他的记忆,只剩下这一双眸子了。
和眼前妇息的眸子一样清亮美丽!
子见很困惑,近来,他常把母亲的眼神和妇息的混在一起,一样的清丽,一样让他沉醉。
在梦中,明明是母亲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他,但醒来后,他却一次比一次肯定,梦里的那双眼睛,其实是妇息的带着笑的微眯眼睛。
就像现在,妇息眼睛也是带笑微眯。
“你还没告诉我,你准备放在房里信物是什么呢?”妇息微笑着对寒嬉说。
寒嬉抿嘴,眼角瞟一眼端坐一旁的子画,低头不做声。
按寒地的习俗,子画要在订婚的夜晚偷偷进入寒嬉的闺房,拿走她特意放在房中的信物,并放上他带来的礼物。
作为订婚仪式的最后一项,子画可以在寒嬉的闺房中拿三样东西,只要其中有一样是寒嬉特意放的信物,双方心意相通,就算是完成了闺房定情的仪式,从此成为女子的入幕之宾,可以在女子约定的时候,进到女子的闺房,一起行合欢之好。
若男子拿的三件都不是女子的信物,男子便不能被女方认可,热热闹闹的订婚仪式就变成一次普通的宴客。
妇息正是有这个担心,王室的婚姻不允许出现意外,所以她要向寒嬉问明白。
子画看着他未来的大妇,眉目间带着笑意:“还是不要说吧,到时候我自己去选,希望我所选的,正是你为我准备的。”
寒嬉听子画的话,芳心暗喜,她本不愿说的,但王后问起,她不知该如何回复。子画所言,既应了她内心所想,也为她解了当前之困。
每一个怀春女子都希望未来的夫婿能知我、懂我,寒嬉虽擅弓马,在这方面却与其他女子一样,并不例外。
还在寒地的时候,她已经知道父亲要将她嫁到王都,嫁给商族王室子弟,自己婚姻只是一场政治联姻,和两情相悦没什么关系,但她芳心艾艾,期望子画是知她、懂她的夫君,能和她心有灵犀。
她低头含羞不说,就是希望子画能体会她的心思,成就她心中的仪式感。
妇息眸子轻轻从子见身上飘过,落在寒嬉修长白皙的脖子上,身子微微前倾,温婉笑道:“好,那就不说。”
温婉浅笑在妇息的脸颊上剜出两个浅而淡的酒窝,子见心砰砰的跳得剧烈,想起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不知要如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见,你娶妇启时,她为你准备的信物是什么?”
妇息总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沐春风,许是察觉到子见的局促,妇息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子见身上。
“我首先选的是一柄玉策。”子见心思激荡,眼睛闪动着光芒。
“然后呢?”妇息看子见停下不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