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濮阳绪摇了半天的折扇终于收起来,这房间一览无余,能坐的地方就在窗前,桌上摆放了一副棋盘。
这是个阳光不错的午后,树叶在微微风中沙沙作响,偶有雀鸟飞跃而过,衬的庭院越发沉静。
墨色的面罩解下来被收拢在衣袖里,从琴座前起身,移步到窗前,远处是山林,在被濮阳绪看到的这一刻,他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孤独,没有觉得自己是天地间‘多余人’。
他甚至能将心中深藏的阴霾暂时放下。
濮阳绪手肘撑在桌面上,脸上,眼里,都在表达着意外。
五官轮廓像是照着他的脸拓下来一样,他甚至产生荒谬的念头,有没有可能是双生……世上相像的人不算少,年龄,身量,五官都像的就是万万里挑一了。
林墨不是第一次看见濮阳绪。
相反,他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濮阳绪的画像。
他的额角饱满而充满阳刚之气,鼻梁高挺而清俊,最让人深刻的是那黑深如墨、闪亮如星的眼神,乍一看给人感觉是坚韧中透着贵气,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濮阳绪静默的观察了半响,自己的鼻子应该更高挺一些,而差异最大的就是眼睛,骤然想到沈汀年曾经在刚睡醒的迷蒙之际,说过他的鼻子好看,眼睛最好看……这个女人还算没有瞎到底,知道谁长的更好。
心情稍霁,他用折扇柄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坐下,一面取了棋罐里的一枚白子,“这罐是前朝的瓷器,白子如玉,呈很淡的微绿色,材质绝佳,乃上等珍品,只是价值再高也非玲珑玉真品。”
从进来到现在,他的神色很平静,似一座青峰,淡然处之。
而林墨穿的是色调庄重、低沉的深衣,是古朴中隐显冷厉,他入座后,取黑子先行,“这不是我的棋,我的棋从不给旁人下,因为赠与我的人,是我心爱的人。”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两人一来一往,唇齿刀剑,端的是见血不见痕。
“身外之物再好有何用,不若人在身边,人在心上。”濮阳绪四两拨千斤,并未被挑动情绪,一副破棋而已,以那时候沈汀年的穷困拮据的状况,能买的起什么。只是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沈汀年就只送过他一回画像。
“确实是年少不懂事,会为了些身外之物点灯熬油的誊抄书籍,缩衣减食的攒钱……”
林墨其实并不是擅于言辞的人,他平静的大方的翻出往事,好叫濮阳绪知道,那奏报上书写了短短几笔的求学时期,沈汀年都具体做了什么。
“她最擅画人像,因京城南街上有家病坊,常年需要为寻亲的人画像,一幅画收十个铜板。她为了送我那副棋,画了整整一千张……”
一千张!
濮阳绪捏着棋子在指间转了转,垂眸看着棋盘,大约是光线太好,他怎么有点晃眼,定了定神,落子之后,他沉声道,“隆泰二年之后,京城专设福田院,收容单老孤稚不能自存者,赡给衣食,每令周足,本宫如何不知还有病坊?”
林墨抬头,他也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只是光照不进去,他瞅着濮阳绪,难得笑了笑,“隆泰四年,沛城瘟疫,十里之地铺白骨,始安元年,恭州涝灾,山野之间人食人,去年,北峰城之战,十城人口锐减不足三,殿下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