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世家星城

无双剑法 郭兴聘 13192 字 2个月前

白衣人目光一凛,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

“真正与我交过手的人,只怕也只有他一人还留在世上夸我……”

这两句话,语气森严,自他口中说出,更显得冰冰冷冷,静夜秋风之中,无论是谁听得如此冷酷的言语,也会不自觉地生出寒意。

但这青衣少女却仍然面带娇笑,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中,并无责怪惋惜之意,而充满赞美,羡慕之情。

白衣人呆呆地瞧了她半晌,突地沉声说道:

“你难道不认为我的手段太狠太毒?”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武功一道,强者生,弱者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武功还不如你的人,偏偏要与你动手,本就该死,你武功若不如他们,不是也一样被他人杀死么?

我认为两人交手,只要不用卑鄙的手法,打得公公平平,强者杀死弱者,便一点也不算狠毒,你说是么?”

白衣人双目一闪,突地发出奇异的光彩,这目光象是一个离乡的游子,在异地遇着亲人。又象是一个孤高的隐士在无意间遇着知音。

而白衣人此时却已将这种目光,凝现在那青衣少女面上,口中沉声道:

“我打得是否公平,柳鹤亭想必会告诉你的。”

青衣少女含笑说道:

“你若打得不公平,他又怎会夸奖你!”

两人目光相对,竟彼此凝注了半晌,白衣人冰冷的目光中,突又闪出温暖的笑意。

要知他生性孤僻,一生之中,从未对人有过好感,而这青衣少女方才的一番说话,却正说入他的心里。

江风南吹,青衣少女伸出手,轻轻理了理鬓边云雾般的乱发。

白衣人目光随着她手掌移动,口中却缓缓说道:

“你平常甚是坚定,左掌时时刻刻都在捏着剑诀。看来你对剑法一道,也下过不少苦功,是么?”

他此时言词语意,已说得得十分平和,与他平日说话时的冰冷森严,大不相同。青衣少女愕了半晌,突地幽幽长叹一声,道:

“下过不少苦功……唉!老实对你说,我一生之中,除了练剑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它,可是我的剑法……”

白衣人沉声道:

“你的武功,我一招便可胜你!”他语气中既无示威之意,也没有威协或骄傲的意味,而说得诚诚恳恳,正如师长训诲自己的子弟。

而这青衣少女也丝毫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刺耳之处,只是叹道:

“我知道……方才我向你突然使出的一招,本留有三招极厉害的后着,可是你轻一抬手,便将它破去了。”

白衣人缓缓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你要找我,并非是要寻我交手比武的了。”

青衣少女亦自缓缓点了点头,道:

“我来找你,第一是要试试你的武功,是否真的和别人口中所说的一样,第二我……我……”垂下头去,倏然住口不语。

白衣人抬了抬手掌,象也要为她理一理鬓边的乱发,掌到中途,青衣少女口中缓缓道:

“我想要拜你为师,不知你可愿收我这个徒弟!”

白衣人呆了一呆,显见这句话是在出他意料之外,半晌,他方自诧声沉吟着道:

“拜我为师?”

青衣少女胸膛一挺,道:

“不错,拜你为师,柳鹤亭对我说,你是他眼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我一直学剑,但直到今日,剑法还平庸的很,若不能拜你为师,我只有寻个幽僻的所在——一死了之……”

这几句话她说得截钉断铁,丝毫没有犹疑之处,显见她实已下了决心。

白衣人虽是生性孤僻,纵然愤世疾俗,但却也想不到世上竟会还有如此奇特的少女,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青衣少女秋波瞬也不瞬,凝注了他很久,方自叹道:

“你若是不愿答应我……”再次长叹一声,霍然转身过去,放足狂奔,白衣人目光一闪,身形微展,口中叱道:

“慢走。”叱声方落,他已挡在她身前,青衣少女展颜一笑,道:

“你答应了我么?”

白衣人突地苦叹一声,道:

“你错了,天下之大,世人之奇,剑法高过于我的人,不知凡几,我若教你习剑,纵然能尽传我之剑法,也不过如此。日后你必会后悔的,何况我的剑法,虽毒辣而不堂正,虽快捷而不醇厚,我之所以能胜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深得‘等’字三味,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发,我不发而已。

若单论剑,我实在比不上柳鹤亭而习的正大,你也深知剑法,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这冷酷而寡言的武林异客,此刻竟会发出一声哀心的长叹,竟会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当真是令人惊异之事。

青少衣女目中光彩流转,满面俱是欣喜之色,柔声道:

“只要你答应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白衣人神情之间,呆了一呆,徐徐接道:

“我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有时宿于荒村野店,有时甚至餐风宿露,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子,怎可……”

青衣少女柳眉微扬,截口说道:

“一个人能得到你这样的师父,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何况……”

她眼廉微合,接口又道:

“我自从听了柳鹤亭的话,偷偷离开爹爹出来寻找你以后,什么苦没有吃过!”

她幽幽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去,星光洒满她如云的秀发。

白衣人忍不住轻伸手掌在她秀发上抚摸一下。

青衣少女倏然抬起头来,目中似有泪珠晶莹,但口中却带着无比的欢喜,大笑说道:

“你答应了我!是不是?”

白衣人目光一转,凝注着自己纤长但却稳定的手掌,手掌缓缓垂下,目光也缓缓垂下,沉声道:

“我可以将我会的武功,全都教给你。”这两句话他说得沉重无比,生象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似的。

青衣少女目光一亮,几乎自地上跃起,欢呼着道:

“真的?”

白衣人默然半晌,青衣少女忍不住再问一声:“真的?”却见白衣人温柔的目光中,突又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缓缓道:

“你可知道,若是别人问我这句话,我绝不会容他再问第二句的。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怀疑我口中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青衣少女垂下头去,面上却又露出钦服之色,垂首轻轻说道: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师傅。”她语声微顿,却又轻轻加了师傅两字。

白衣人沉声道:

“我虽可教你武功,却不可收你为徒!”青衣少女目光一抬,诧声道:

“为什么?”白衣人又自默然半晌,青衣少女樱唇微动,似乎忍不住要再问一句,却终于忍住,白衣人方自沉声道:

“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有理由,也不必解释出来,你若愿意从我练剑,我便教你练剑,那么你我便是以朋友相称又有何妨。有了师徒之名,束缚便多,你我均极不便,又是何苦!”

青衣少女愣了一愣,终于欣然抚掌道:

“好朋友,一言为定……”她突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自接口道:

“可是你我既然已是朋友,我却连你真实面目都不知道……”白衣人目光突地一寒,沉声道:

“你可是要看我的真实面目么?”

青衣少女秋波转了两转,轻轻说道:

“你放心好了,即使你很老,很丑,甚至是缺嘴、麻脸,都没有关系。你一样是我最好的朋友,因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格和武功,别的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有她这样坦白与率真的人,对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说出如此坦白和率真的言语。白衣人冰冷的目光,又转为温柔,无言地凝注着那青衣少女,良久良久……突地纵声狂笑起来。

青衣少女心中一惊,倒退半步,她吃惊的倒不是他笑的清朗和高亢,而是她再也想不到生性如此孤僻,行事如此冷酷,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绝顶剑手,此刻竟会发出任性的狂笑。狂笑声中,他缓缓抬起手掌……手掌与青铜面具之间,距离相隔越近,他笑声也就越响。

青衣少女深深吸了口气,走上一步,拉住他的手掌,道:

“你若是不愿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我不看也没有关系,你又何必这样笑呢?”白衣人笑声渐渐微弱,却仍含笑说道:

“你看到我笑,觉得很吃惊,也很害怕,是不是?”青衣少女点了点头。白衣人含笑又道:

“但你却不知道,我的笑,是开心的笑,有什么值得吃惊,值得害怕的?你要知道,我若不是真的高兴,就绝对不会笑的。”

青衣少女动也不动的握着他的手掌,呆呆地愣了半晌,眼廉微合,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白衣人笑声一顿,沉声道:

“你哭些什么?”

青衣少女俯下头,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珠,断续的道:

“我……我也太高兴了,你知道么?自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

白衣人目光黯然,良久方自长叹一声,两人默默相对,俱都无语。

要知道这两人身世遭遇,俱都奇特已极,生性行事,更是偏激到了极点,他们反叛世上所有的人类,世人自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感。于是他们的性格与行事,自然就要偏激,这本是相互为因,相互为果的道理。世上生性相同的人虽多,以世界之大,却很难遇到一起,但他们若是偶然遇到一起,便必定会生出光亮的火花,因为他们彼此都会感觉到彼此心灵的契合,于是魂的接近,青衣少女与白衣人也是如此。

静寂,长长地静寂,然后,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白衣人移动了一下他始终未曾移动的身躯。缓缓叹息着道:

“你可知道,我也和你一样,有生以来,除了练剑没有做过别的事。只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些,能够有一个虽不爱,但武功却极高的师傅……”。青衣少女仰望着他的脸色,叹道:

“难道你有生以来,也没有一个人对你好,真爱过你!”白衣人目光投落在地上,两人目光相对。青衣少女突哦了一声,道:

“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愿将真实面目示人,就是因为你觉得世人都对你不好,是不是?”白衣人凝注着她,手腕一扬,将面上的青铜面具霍然扯了下来。

青衣少女一声惊呼。白衣人缓缓道:

“你可是想不到?”青衣人少女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突又一笑道:

“我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太想不到了。”

朦胧的夜色,朦胧的星光,只见雪衣人面容,竟是无比的俊秀,无比的苍白。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轮廓那么分明,若不是他的鼻梁有如玉雕刻那般挺秀,那么这张面容便甚至有几分娟秀如女子。青衣少女仍在凝注着他,白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戴回面具,青衣少女垂首轻笑道:

“你若是丑陋而残废,那么你戴上这种面具,我绝对不会怪你,也绝不会奇怪,可是你……”她含羞一笑,又道:

“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戴它,实在让人猜测不透。”白衣人薄削而坚颜的嘴唇边,轻蔑地泛起了一阵讥嘲的笑意,缓缓道:

“你想不透么?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愿以我的真实面目示人,便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问我,我戴上面具后,无论和谁动手,人家都要对我畏惧三分,否则以我这种生像,还有谁对我生出畏惧之心!”

他哂然一笑,接口又道:

“你可知道昔日大将军狄青的故事,这便叫做与敌争锋,先寒敌胆,你懂了么?”

青衣少女似悟非悟地点了点头,口中低语:“与敌争锋,先寒敌胆……”霍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这固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呢?”白衣人微皱双眉,沉吟着道:

“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青衣少女缓缓道:

“武林人物交手过招,应该全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胜负,否则用别的方法取胜,就都可以说是不正当的手段,你说是么?”

白衣人目光一垂,愣了半晌,却听青衣少女接口道: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毋娇毋躁,莫欺莫许,公平堂正,虽败犹荣。’

这四句话,我从小到大,却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爹爹常对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忘了这四句话,莫要堕了殴门世家的家风!”白衣人面色突地一变凛然道:

“江苏虎丘,飞鹤山庄庄主是你什么人?”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无怪我爹爹常说我大伯父的声名,天下英雄皆闻,原来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

白衣人挺秀的双眉深皱,明锐的目光突黯,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是殴门世家中人……”

语声一变,凛然道:

“你可知道飞鹤山庄,此刻已遇到滔天大祸,说不定自今夜之后,飞鹤山庄四字,要在武林中除名!”

青衣少女面色亦自大变,但瞬即展颜笑道:

“西门世家近年虽然人才衰微,但就凭我大伯父掌中的一柄长剑,以及他老人家亲手训练出的一班门人弟子,无论遇着什么强仇大敌,也不会吃多大的亏的,你说的也未免太严重了吧!”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

“太严重……”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

“你可知道飞鹤山庄前月以前,已在乌衣神魔严密的监视之下,并且那班神魔亦已接到他们首颔的命令,要在今夜将飞鹤山庄中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这件事本来做得隐秘已极,但却被一个暗中窥伺乌衣神魔的厉害人物发现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知道了他的毒计。如若出来的早,未被他们发现,否则西欧世家中出来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一落了单,立刻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手。”

他自不知道,常败国手父女,已有多年未返虎丘了!

青衣少女本已苍白的娇面,此刻更变的铁青可怖,她一把抓紧了雪衣伯手掌,惶声道:

“真的么?那么怎么办呢?”

白衣人愕了半晌,缓缓叹道:

“怎么办?丝毫办法都没有,我们此时纵然肋生双翅,都不能及时赶到飞鹤山庄了!”

他虽然生性冷酷,但此时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痴心学剑的少女生出好感,是亦他此时亦不禁对她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那知青衣少女此时激动的面容,反而逐渐平静,垂首定了半晌,突地抬起头来,长叹着道:

“既然无法可想,只有我日后练好武功再为他们复仇了。”

白衣人不禁一愕,皱眉问道:

“对于这件事,你只有这句话可说么?”

青衣少女面上亦自露出惊呀之色道: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白衣人奇怪地瞧了她几眼,缓缓道:

“你难道不想问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乌衣神魔如此对西门世家的人赶尽杀绝,为的是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侦破了乌衣神魔的诡计,此人又与乌衣神魔有何冤仇?”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

“这件事难道你都知道?”白衣人冷冷道:

“不错,这件事我都知道一些,既然你不问我,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

抬手又自戴上面具,转身走了开去。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他飘舞的衣袂,他脚步走得极慢,象在等待着她的拦阻……他脚步虽然走得极慢,但在同一刹时间,另一个地方,陶纯纯跨下的健马,却在有如凛空飞掠般地奔跑。马股后一片鲜血,血迹仍未全干,显然已经施过了放血的手术,是以这匹本应已脱力的健马,脚力仍未稍衰,而陶纯纯有如玉石雕成的前额,却已有了花上晨霾色的汗珠。

但是,她的精神却十分振奋,目光也更锐利,这表情就正如那大漠上的雕鹰,已将要攫住它的目的之物。道旁的林木并不甚高,云**,星月之光,洒满了树梢,于是树影长长地印到地上,闪电般在陶纯纯眼前交替,飞掠!

林木丛中,突地露出一角厅宇屋詹,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黄金色的铜铃,在屋檐下闪灼着黄色的光芒。

陶纯纯目光动处,眼睛一亮,竟突地缓缓勒住缰绳,刷地飞身而下。随手将马牵到道旁,笔直地掠入这座荒凉的祠堂中。

一灯如平,莹莹地发着微光,照得这荒祠冷殿,更显得寂寞凄凉。神案没有佛像,就正如十数日前,她在为柳鹤亭默念祈祷,檐上滴血,边傲天率众围凶,幔中傀儡,……那座祠堂的格调一样。

她轻盈而曼妙地掠了进去,目光一扫,认定了祠堂中的确无人迹,于是她便笔直地扑到神案前旧的蒲团上,纤美而细长纤指,在破的蒲团中微一探索,便抽出一条黯灰色的旧柔绢来。

柔绢上看本似乎没有字迹,但胸纯纯长身而起,在神案上,香炉里的残灰中浸了一浸之后,柔绢上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迹来。就着那孤灯的微光,她将绢上的字迹,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她焦急的面容上,又泛起真诚,愉快的笑容,口中喃喃说道:

“想不到竟还是这关外五龙有些心机,我纵然不能赶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于是她从容走出祠堂,这次没有柳鹤亭在她身侧,她也不必伪作真情的祈祷。祠堂外的夜色仍然如故!繁星满天,夜寒如冰!这小小的祠堂距离江苏虎丘虽已不甚远,却仍有一段距离。也不过离此地三五里路,也就在此刻三两个时辰,柳鹤亭亦正在驰马狂奔,他虽有绝顶深厚的内功,但婚前本已紧张,婚后又屡遭巨变,连日未得安息,一路奔波的柳鹤亭体力亦有些不支。

那时方过子正,月映清辉,星光亦明。他任凭跨下的健马放蹄在这笔直的官道上狂奔,自己却端坐在马背上,闭目暗暗运功调息。但一时之间,注意力却又无法集中,时时刻刻在暗问着自己:“虎丘还有多远?只怕快到了吧……”目光一抬,瞥见前面道旁林木之中,似有雪亮的刀光剑影闪动!他定了定神,果然听得有兵刃相击,辱骂怒叱之声,随风传来。接着,又有一声慑人心悸的惨呼!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心中已闪电般转过几个念头!忖道:

“前面究竟是什么事?是贼人夜半拦路劫财,抑或是江湖中人为寻私仇在恶斗?”

心念一转,自忖道:

“我有急事,岂能在此搁误,反正这些事俱与我无关,我自顾身尚且不暇,那有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

他正在反来复去难以自决,但第三声尖锐凄惨的呼声传来后,他剑眉微轩,立刻断然忖道:

“此等劫财伤人之事,显然在我眼前发生,我若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还能算是人么。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我游侠天下,又算为了什么!我纵然要耽误天大的事,此刻也要将此事管上一管,反正这又费不了多少时候!”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虽然是电闪而过,但健马狂奔。就在这刹那之间将冲过那片刀剑争杀的林中,只听林中大喝一声,厉声道:

“外面路过的朋友,‘江南七恶怪’在此,劝你少管闲事。”柳鹤亭目光一凛,血气上涌,他一听,江南七恶怪这名字,知道绝对不是好人,是以心中再无迟疑,当下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带住缰绳,他左手虽无千钧之力,但左手微带处,狂奔的健马,昂首一声长嘶,便停下脚步,林中人再次厉喝一声说道:

“你若要多管闲事,我江南七恶怪,立时要你流血五步!”

喝声未了,柳鹤亭矫健的身躯,已有如一只健羽灰鹤般,横空而起,凌空一转折,刷地投入林中!满林飞闪的刀光,突地一齐剑去,柳鹤亭身形才自入林,林中手持利刀的数条黑衣人影,突地吆喝一声:“好轻功,风紧扯活!”

接着竟分向如飞逃去,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左,有的往右。瞬息之间,俱都没在黝黯的夜色中。柳鹤亭身形一顿,目光四扫,口不禁冷笑一声,暗骂道:

“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怪,竟是如此的脓包。”

他虽可追赶,这时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身有要事,再者却是觉得这些人根本没有追赶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刃与凌乱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迹,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甚清。

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齐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

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巾包头,满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伴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沿着他十指的缝中流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也受了重伤。鲜血,刀伤,与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鹤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虽是满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

他不禁略为放心,知道这人不会丧命,于是沉声道:

“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碍……”

那知他话犹未了,这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

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

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曲的刚强个性,是以见到这人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满。只见他双手仍自掩住面目,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