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叫你闭起眼睛的时候,其实又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和几个淡淡的足迹,就沿着这些痕迹寻来,果然就发现了这个出口。”幽幽一叹:“唉,世人若都像你一样,那仇敌这两个字,也就不会存在了!”
柳鹤亭剑眉一扬道:
“如此说来,他们已真的寻到出路了!”默然半晌,摇头笑道:
“如此说来,免得我为他们担心。”目光动处,只见地砂石间,果有一些车辙足迹向左而去。
心中暗叹一声,亦自随之而行,只见道上乱石垒垒,蔓草层枝,石路倾圯角态甚锐,转拆亦颇多,他心中不禁暗问自己:“这等道路,骡车怎生通行?”但瞬即寻出答案。
“若以常理忖度,自无可能,但那巨人大宝,实非常人,非常人所做之事,自亦不能以常理度之。”
回首一望,陶纯纯随后跟来,柳眉轻颦,明眸流波,眼波中却满是委屈之意,显然是因为自己太过冷淡于她,心中大生自责之意,回首笑问:“纯纯,你心里在想什么?”
陶纯纯明眸微沉,轻轻摇首,良久良久,方自叹道:
“你……你本要到那里去?”柳鹤亭微一愣:“我要到那里去?我要到那里去……”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白云悠悠,苍碧如洗,突地回首道:
“你要到那里去?”
陶纯纯眼廉一垂,幽幽叹道:
“我在世上除了师姐之外,再无亲人,我出来本是来找师姐的,但是她……”悄然闭起眼睛,眼廉上泪光闪动,被天光一映,晶莹如珠,明亮如玉,缓缓顺腮流下,轻轻叹道:
“我能不能……”也闭起眼睛……语声悠悠而断,言下之意,却如一般怒潮激浪,由柳鹤亭心头升起。
缓缓回头,缓缓回到她身边,缓缓握起她的玉掌,缓缓说道:
“我但愿你一生一世闭着眼睛,好象让我像你领着我似的领着你!”陶纯纯抬起头来,张开眼廉,轻问道:“真的!”
柳鹤亭几乎不及待她将短短两字说完,便以抢着说道:
“自然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陶纯纯伸手一抹泪痕,破涕为笑,依依倚向柳鹤亭胸膛,山风如梦,流水如梦,青天如梦,白云如梦,柳鹤亭亦已坠人梦境,但觉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梦中景物,无一不是美妙绝伦,他不敢伸手去环抱她的香肩,但却忍不住伸手去环抱她的香肩。
他不敢俯下头去嗅她云鬟的发香!良久、良久、良久。
陶纯纯嘤咛一声,轻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手抚云鬟,但一双秋波,却仍脉脉地欲语凝注在他身上。又是良久,良久……
柳鹤亭方自从梦中醒来,缓缓抬起手掌,掌中却多了一只铃珑小巧,在那天光下不住闪着璇光的金钗。
这只金钗,方才在古涧石室的石壁上,划下了许多个有形的痕迹。此刻,却将要划出更多的痕迹,划在柳鹤亭心里,石壁上的痕迹虽深,却比不上柳鹤亭心里的万一。
天为证,白云为证,山石为证,水流为证,看着他将这枚金钗放人怀里,藏在心底。
他嘴角泛起是一丝纵丹青妙手也无法描摹万一的笑容,轻轻说道:
“我真想不到——”
那知他话犹失了,突有一声惨呼,自山颠那边传来,这凄凉,尖锐的呼声直上九霄尚未衰竭,接着……
竟然又是一声惨呼!
柳鹤亭在这半日之间,不知已有多少惨呼曾经入耳,但都没有这两声惨呼如此令人刺耳心悸,他心中虽充满柔情密意,但刹那之间,所有的柔情密意,却都已不见踪迹!
陶纯纯柳眉微颦,轻轻一拉柳鹤亭衣角,微伏身形,向这惊呼之声的来处掠去。他轻盈的身形,有如惊鸿,亦如飞燕,在这坎坷崎岖的危崖乱石中,接连几个纵身,突地一顿,隐身于一方怪石之后探目而望,柳鹤亭随后掠至,见她回身微一招手,面目上却似满怖惊奇之色!
柳鹤亭心头一跳,亦自探首下望,目光动处,剑眉立皱……
原来这片石之下,便是方才那片谷地,但谷地之中,情势却已大变,本自张弓搭箭,攀俯四面山头的汉子,竟已齐都下至谷地“花溪四如”以及他们手下的一批白衣汉子,此刻却一个不见,想必已都不顾而去!洞口仍堆满柴木,但火势却渐弱,百十个黑衫黄翎的汉子,俱都盘膝坐在洞侧山石之前,似在袖手旁观!掌中一片犹自满布方才自山头射下的弩箭的空地上,却是人头耸拥,层层密布。
最外一层,便是“幽灵帮”门下,身穿及膝碧绿长衫的大汉,有的手中虽仍然拿着弩箭,但大多却已换做折铁快刀,有的却已横尸地上!
中间一层,竟是那“东宫太子”项煌手下的十六个银衫少女,以及分持刀、镜的神如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文!银衫少女手中,各各多了一条长达三尺,银光闪闪、银如亮银练子枪,却无枪尖的外门奇形长鞭,与那般幽灵帮众,对面而立、云鬓微乱,香气淋漓,似乎方才已经过一番恶斗。
灵尸谷鬼,身形依然僵木如尸,面目却更凄厉如鬼,与另一银簪堆发,瘦骨嶙峋,手中分持两柄“梅花字夺”
的碧衫人并肩而立!两人不远处,却倒毙着两具碧衫人的尸身,仰天而卧,全身一无伤迹,只有一道刀痕自额角直划额下,鲜血未干,刀痕入骨,竟将他两人的大好头颅中分为二!
柳鹤亭居高临下,虽看不清他两人面上的形状,但从方才的两声惨呼,亦可想见他两人临前是如何惊恐,不禁心头一寒,目光一转,转向与灵尸谷鬼面面相对的一个白衣人身上!
只见此人双臂斜分,长袖飘飘,手持长剑——剑光泌碧,森寒如水——剑尖垂地,傲然肃立——全身上下,纹风不动——
身上一袭其白如雪的长衫,左右双肩之上,却赫然有两串鲜红的血迹,衫白血红,望之惊心触目!虽只轻轻一瞥,柳鹤亭却已觉得此人的神态之中,仿佛有一种不可描述的森寒之意,这种寒意虽与灵户的阴森鬼气不同,但却更加摄人心魂!
谷地之上这么多人,但此刻一个个却俱都有如呆若木雕泥塑,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音,更无一人敢有丝毫动作。
突地!白衣人缓缓向前踏出半步,双臂仍然斜分!剑尖仍然垂地!“灵尸”谷鬼与另一碧衫人却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白衣人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来向前走动,剑尖划地,灵尸谷鬼手渐微微曲折,骨节缓缓作响,双目厉张,随之向前走出数步。
似要作势扑上白衣人突又回身,灵尸谷鬼竟又蹬、蹬、蹬连退数步!
柳鹤亭只觉心头微颤,指尖发冷,他再也想不出这白衣人竟是何许人物,竟能使灵尸谷鬼如此畏惧,突听谷鬼沉声一叱:“开!”
立在圈外,手持弩箭的碧衫汉子双手一扬,数十支弩箭闪电射出,银衫少女纤腰微扭,掌中银鞭,瞬即结起一道光墙。
只听一阵“叮当”微响,数十支弩箭一齐落地,另一些蓝衣汉子,手挥快刀一齐扑上,银衫女子掌中长鞭一挥一层,银光闪闪,有如灵蛇冰舞,立即又有几声惨呼,几人丧命。
惨呼声中,黑堆簪发的蓝衫人突地沉声一叱:“来!”
手中“梅花银光夺”,舞起一道光幕,和身向白衣人扑去!这一招看来虽似只有一招,但他却已将“追魂十七夺”中的熬手三招“香梅如雪”、雪地狂飙、狂飙摧花,一齐施出,当真是个密不透风,滴水难入,攻强守密,招中套招的佳作!
白衣人双臂微分,剑尖垂地,却仍傲然卓立,动也不动,身侧乱箭飞来,乱刀砍来,他连望都未望它一眼。
此刻蓝衫人施熬手攻来,他不避不闪,竟也没有丝毫动作!
眼看这一团银光,已将他身躯卷入,突地……轻叱,一闪剑光,一声惨呼,一条蓝衫人影连退三步,双臂大振,掌中“梅花银光字夺”不住颤抖,身形连摇两摇,扑在地上,全身一无伤痕,但——一道剑痕,自额角直到颔下,鲜血如泉涌出,剑痕深透入骨!
白衣人双臂微分,指尖垂地,仍然动也不动傲然卓立,剑光仍然一碧如水,但他雪白的长衫上,却又多了一串鲜红血痕。
柳鹤亭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心中不住砰然跳动,白衣人这一剑伤敌,别人虽未看清,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觉这一剑的稳、准、狠足以惊世骇俗。
要知道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绝无任何一种毫无破绽,纵是素以绵密严谨著称天下的武当“九宫连环”以及“两仪剑法”剑招之中,也难免有破绽露出,只有破绽部位有异,多少不同,有些招式的破锭,是在对方难以觉察之处,却也无法攻入,是以巧者胜拙,强者胜弱!
蓝衣人是那一团剑光,三招煞手中的,只有左下微有一处破绽,此处破绽,不但极为难以看出,而且部位亦在对方难以发招之处,但白衣人剑光一抖,竟能闪电般自此破绽中挑起,此等眼力神力,当真叫人无法不服!
三神已去,一鬼尚存,灵尸谷鬼呆望着地上三具死尸,凌厉的笑声既不再闻,森冷的目光亦不再见,那些“幽灵”帮众,此刻早已丧失斗志,只不过在虚处幌着兵刃而已。
灵尸谷鬼默然半响,抬起头来,挥手长叹一声低喝:“退!”
身躯一转,缓缓走去,白衣人卓立如故,既不追击,亦不发言只见那些幽灵帮众,有的手扶伤残,有的怀抱死尸,一个接着一人,向谷外走去,片刻之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
谷地之上,顿时又自寂无人声,神刀将军胜奎英右掌一横,左掌搭住刀尖,往刀鞘一凑“呛啷”一声,长刀入鞘,大步走到一直默然坐的那些黑衫贡巾汉子身前,沉声叱道:
“快将那边洞口火势弄灭,入洞寻人!”
黑衫汉子们一个个却仍盘膝而坐,不言不动,竟似未曾听到这番言语一般,胜奎英深眉一扬,厉叱:“听到没有?”
黑衫汉子们依然没个回应,尉迟文一步窜来,双掌交锋“当”地一声,响声未绝。
黑衫黄巾汉子群中,突地响起一个粗壮之声:“要杀我等头颅容易,要使我等听命于帮主以外之人,却是难如登天!”
语句简短有力,字字截金断铁。
柳鹤亭不禁暗中喝采,这般人若论武林地位,虽不足道,但若江湖道义,岂非还要远在那帮满口仁义、满腹奸诈、言行不符、反复无常的武林高手之上!
只见那白衣人目送“灵尸群鬼”走尽,长袖飘飘,转身走来,尉迟文、胜奎英,齐地退步躬身,对此人的恭敬,竟似不在项煌之下,白衣人对此二人,却是漫不为礼,右掌微提,剑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口中简短吐出四个字:
“谁是帮主?”
黑衫黄巾汉子群中,又有人朗声说道:
“大帮主已去谷外,留言我等,静候于此,二帮主入此洞中,不知凶吉……”
语声未了,白衣突地冷“哼”一声,右掌一番,掌中长剑,剑尖上挑,剑柄脱手。
白衣人姆、食、中三指,轻轻一挟,挟住剑尖,脚下连退三步,右掌倏然抡起,长剑竟然脱手飞出!
柳鹤亭见她倒转掌中长剑,方自愕然不明其意,突见一道青碧剑光,划空而过,竟闪电般向自己隐身的这片山石飞来!剑身划过山石,“呛”地一声清吟,激起一片火花,竟又匹练向来路飞回。
柳鹤亭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行藏,已被这静如山巅,冷如玄冰,剑法造诣,已炉火纯青的白衣人发现。
只见白衣人手掌微招,这道匹练般的剑光,竟神奇地飞回他手掌之中,轻轻一抖,剑花点点,漫天飞舞。
白衣人头也不抬,说道:
“躲在石后的朋友,还不现身?”
陶纯纯轻叹一声,仰首道:
“这人当真厉害的很!”
柳鹤亭一面颔首作答,一面心中思忖,沉吟半晌,突地长身而起,掠到山石之上,山风吹动,吹得他衣袂飞扬,发丝飘舞。
尉迟文、胜奎英仰首而顾,齐地变色惊呼道:
“原来是你。”
白衣人剑尖又自垂落地上,依旧头也不抬,冷说道:
“朋友既然现身,还不下来?”
柳鹤亭朗声一笑,道:
“阁下剑法惊人,神态超俗,在下早已想下去晋见,
此刻既蒙龙召,敢不从命!”目光掠下,只见自己立足的
这片山石,离地竟有数十丈左右,势必不能一掠而下,不
禁剑眉微皱地沉吟半晌,一面回身俯首,问道:
“纯纯,下去好么?”
陶纯纯秋波微转,含笑道:
“你既已对人说了,焉有不下去之理。”纤腰微扭,亦
自掠上山石。
白衣人剑尖在地面上左右划动,既不出言相询,亦不
仰首盼顾。
陶纯纯秋波再次一转,探首下望,突地低语道:
“这人头顶发丝已经灰白,年纪想必已不小,武功也似极高,但精神举止,却怎地如此奇怪,难道武功高强的,举动都应特殊些么?”
柳鹤亭暗中一笑,心道:
“女子当真是奇怪的动物,此时此刻,还有心情说这些言语,一面又不禁暗赞女子之心细。”
细如发丝,自己看了许久,毫无发觉,她却只瞧了一眼,便已瞧出人家头上的灰发。
白衣人虽仍心平气和,胜奎英、慰迟文却心中不耐,两人同声大喝:
“陶姑娘——”尉迟文倏然住口,胜奎英却自接口道:
“你不是和我家公子在一起么?此刻他到那里去了?”
陶纯纯轻瞟柳鹤亭,并不回答山下的询问,只是悄语道:
“如此纵身而下,落地之后,只怕身形难以站稳,别人若是乘隙偷袭,便极可虑,你可想出什么妥当的方法么?”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
“为人行事,当做即做,考虑得太多了,反而不好,我先下去,你在后面接应,除此之外,大约只有爬下去了。”
陶纯纯嫣然一笑,示意赞许,只见柳鹤亭胸膛一挺,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撩起衣袂,塞在腰畔私条之上,双臂一张,飘然向下掠去。
这一掠之势,有如大河长江,一泻千里,霎时之间,便已掠下十丈,柳鹤亭双掌一沉,脚尖找着一块山石突出之处,一点又落。
只听白衣人冷冷道:
“你尽管跃下便是,我绝不会乘你身形不济时,暗算于你!”
话声方落,柳鹤亭已自有如飞燕一般跃落地面,向前冲动数步,一沉真气,拿椿站住朗声一笑,回首说道:
“小可若恐阁下暗算,只怕方才也就不会下来了!”
白衣人哼了一声,亦不知是喜是怒,是赞是贬,突地回转身来。
面向柳鹤亭冷冷道:
“朋友果是一条汉子!”两人面面相对。
柳鹤亭只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已凝注自己,抬目一望,心头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惊,方自站稳身形,几乎又将摇晃起来,原来这白衣人面目之上,竟带着一面青铜面具,巨鼻狮口,闪出一片青光与掌中剑光相映,更显得狰狞刺目!
这面青铜面具,将他眉、额、鼻、口一齐掩住,只留下双眼睛,炯然生光,上下向柳鹤亭一扫,道:
“项煌殿下,是否就是朋友带来此间的?”
语声虽清,但隔着一重面具发出,听来却有如三春滴露,九夏沉雷,不无稍嫌沉闷之感。
但这两道目光,却正有如露外闪光,雷中厉电,柳鹤亭只觉心头微颤,虽非畏惧,却不由一愣,半晌之后,方自回复潇落,微微一笑,方自答话!
那知他语声方未发出,山腰间突地响起一阵脆如银铃的笑声,众人不觉一齐仰首望去,只见一片彩云霓裳,冉冉从天而降,笑声未绝,身形落地。
柳鹤亭伸手一扶,陶纯纯却已笑道:
“项殿下虽与我等同来,但……”秋波转处,瞥见白衣人面上青铜面具,语气不禁一顿,娇笑微敛,方自缓缓接道:
“但他若要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衣人冷哼一声,目光凝注,半晌无语,只有剑尖,仍在地上不住左右划动,丝丝作响,响声虽微弱,但让人听来,却只觉似且种难以描摹的刺耳之感。
似乎有一柄无形之剑的剑尖,在自己耳鼓以内不住划动一般。
他面复青铜,教人根本无法从他面容变化中,测知他的心思,谁也不知道他对陶纯纯这句听来和顺,其实却内藏机锋的言语,将是如何答复。
将作如何处置,谷地之中,人人俱都被他气度所慑,数百道目光屏声静气,再无一道望向别处。
此种沉默,最是难堪,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掌中的剑尖果然不动!
丝丝之声顿寂,众人耳中顿静,但这令人刺耳的嘹叫之声,却似突地到了众人心中,人人俱知他将说话,他究竟要说什么,却再无一人知道。
要知道愈是默默寡言之人,其言语便愈加可贵,其人若论武功,气度俱有慑人处,其言之价,自就更高。
柳鹤亭嘴角虽带笑容,但心情却亦有些紧张,这原因绝非因他武功对这白衣人有差别怯惧,却是因为他对寡言之人的言语,估价亦自不同!
只有陶纯纯手抚青髻,嫣然含笑,一双秋波,时时流转,似乎将身外之处,身外之物,全都没有放在心中。
只见白衣人目光微抬,又向柳鹤亭一扫,说道:
“阁下方才和自山顶纵落,轻功至少已有十年以上的造诣,而且定必得自真传,算得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众人心中不禁既惊且佩,奇的是他默良久,突地说出一句话来,竟是赞扬柳鹤亭的言语,佩的是柳鹤亭方才自山顶纵下之时,他头也未抬,根本未看一眼,但此刻言语批评,却宛如目见。
就在柳鹤亭却不免暗自奇怪,那知这白人却又接道:
“是以便请阁下亮出兵刃……”语气似终未终,倏然而顿,身形卓立,目光凝注,再也不动弹半分!
柳鹤亭不禁为之一愣,但觉此人说话,当真是句句简短,从不多说一字,却又是句句惊人,出人意料之外。赏别人一句之后,又要与人一较生死!
他意转处,还未答话,却听陶纯纯含笑说道:
“我们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可说是素不相识,好生生的为何要和你动手?”
白衣人目光丝毫未动,竟连望也不望她一眼,道:
“本人从来不喜与女子言语……”语气竟又似终未终,陶纯纯秋波一转,又道:
“你言下之意是不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白衣人哼一声,不再言语,目光如电,仍笔直地凝注在柳鹤亭身上,仿佛一眼就要看穿柳鹤亭的头颅。
那知他这般傲慢,轻藏之态,陶纯纯却毫不在意,竟又轻轻一笑道:
“这本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我本无关系,我不再说话就是!”
柳鹤亭微微一愣,他本只当陶纯纯虽非骄纵成性之女子,但她也绝无法忍受一个陌生男子对她如此无理。
此刻见她如此说话,不禁失态惊奇,他与陶纯纯自相识以来,每多一处一刻,又多发觉她一种性格。
相识之初,他本以为她是个不知世故,不解人情,性格单纯的少女。
但此刻却发觉不仅胸中城府极深,而且性格变化极多,有时看来一如长于名门,自幼娇纵成性的大家闰秀,落落风节,却又惯于娇嗔!
有时看来却又有如涉世未深,凡事皆能宽谅容忍,饱经忧患的妇人,洞悉人情,遇事镇静!
一时之间,但他觉她俩虽已相爱颇深,却分毫不能了解她的性情,不禁长叹一声,回转头去,却见那白衣人仍在凝目息,刺尖垂地,剑光如水。
时已过午阳光最盛之时已经过去,复日既过,秋风已有寒意。
一阵风吹过,柳鹤亭心头但觉气闷难言,泰山华岳,实际连左苍,无数大山,横互在他心里。
谷地之中,人人凝神注目,都在等待他如何回答这白衣人挑战之言。
胜奎英、尉迟文与他虽非素识,但却都知道他武功回异流俗,绝非胆怯畏事之徒,此刻见他忽而流目他顾,忽面垂首沉思。
只当他方才见了那白衣人的武功,此刻不敢与之相斗,心中不禁稍感惊奇,又觉稍感失望!
那知就在这一念头升起的刹那间,柳鹤亭突地朗声说道:
“在下之意,正如陶姑娘方才所说之言相同,你我本无任何相斗之理,亦无任何相斗之因,只是……”
只是两字一出,众人但觉心神一振,知道此言必有下文,一时之间,谷中数百道目光,不约而同地都屏息静气,瞬也不瞬地望到柳鹤亭身上,只听他语声顿处,缓缓道:
“若阁下有与在下相斗之意,在下武功虽不于阁下相比,但亦不敢妄自非薄,一切但凭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