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邷睁开眼,眼中清澈如许,和从前一样,单纯、干净。
“姑姑,我说过朱砂是我亲手炮制的。”
“是谁指使你的?”
严邷看向严皇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姑姑,前年,河口决堤,沿岸百姓求告于殿前,朝廷拨银赈灾,这灾可赈得?”严皇后刚要辩解,严邷又道,“四年前,边疆有军士秘报有人私设牢狱,抗法杀人,这事,您可知?”
“你只是员外郎,置于二十四司外之次官,这两件事既不在你管辖之内,也不是你督办。今日无故提起来做什么?”
严邷仰头,直直地看着严皇后,缓缓道:“四年前八月十三日晚,京都有妇被杀,姑姑还记得吗?”严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杀人者严氏,我某位同族兄长,京兆府在您的授意下,将此案改判,您说那妇人突发癔症,冲撞了帝星,而我那位同族兄长只是为国除逆------”
“由芝怨我,是因为她是天女峰长弟子,肩负不了严家,你是严家培养出来的好孩子,为何要纠着这几个案子不放呢?我是有错,延判、误判,但事后我都厚赠其家人。江河无匪,是严家有人私吞了赈灾款,可我随后派了几十辆粮车,施粥的车棚绵延数十里。边塞私下杀人是死罪,可人死都死了,难道真要我们再搭上一条人命吗?我着人赔了那户人家千两银子,那家人千恩万谢。至于那被杀的妇人,严邷,我是因为没有找到她的家人才将此事搁置的。”
“所以,不管是赈灾还是死人,或者别的什么,只要是严家人,您便用银子去解决,可人命是用银钱能抵的吗?”严邷道,“那妇人没有家人了,她的丈夫惊知妻子被杀,跳了护城河。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如果不是我的同族兄长,他们或将有儿子、女儿可成为家人,以后还会有孙儿绕膝,可是这一切却因一个醉酒者的而结束了。您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处置方法有错误,在您眼里,除了严家人,其他人的命是草芥。”
“这世上,有居于高位者,有处于最卑微处者,每个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生或死,也是天注定的。”
“倘一切能依法行事,这些就不会发生,严家人就不会骄纵,无法无天。”
“你是因为这些恨严家的?”严皇后怒道,“你是因为一群外人要整垮严家?严邷,你是严家人,是严家人!”严皇后说到最后有些歇斯底里,竟不知该如何才能骂醒严邷。
“此类事件姑姑瞒下了多少?”
“严家是有不堪者,可多数严家人是好的,你的一句亲手炮制朱砂会牵连多少严家人,你知道吗?那些人包括你的爷爷、你的叔伯、你的兄弟姐妹,你忍心见他们因了你的一句话而被囚、被流放?”
严邷平视前方,并不看严皇后,许久才慢慢道:“不忍心,所以我准备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