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蜀汉内部的矛盾却又是最突出的,一是外来集团与益州土著集团之间的矛盾一直悬而未解,二则是诸葛亮的北伐路线是否继续。
汉中诸多来信,表面问魏延,实则问北伐。
而北伐与魏延之间,则又有诸多可有可无的丝丝缕缕的联系。
当初,先帝在坚持用魏延做汉中太守时,魏延曾经说过一句话:“若曹操挟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当初汉中初定,魏延的这个“汉中战略”,是最好的元规则。
后来,诸葛亮坚持北伐,魏延又是坚定的北伐路线支持者,甚至提出过“子午谷奇谋”。
同样是北伐,但诸葛亮和魏延北伐的战术,是完全不一样的。诸葛亮的意见是兵出岐山,经略陇西,居高临下,窥视长安。
魏延则认为诸葛亮的战略过于讲求稳妥,将战线拉的过长,终究难以持久,不如以兵出岐山为幌子,直接以奇兵入长安,一旦占据长安这八百里秦川,则重演高祖故事。
而在北伐大军之中,魏延“子午谷奇谋”的支持者,甚至可能远超诸葛亮的“陇西战略”。
事实如何呢?
事实就是你诸葛亮十多年的“陇西战略”一塌糊涂,一地鸡毛,毫无建树。而魏延的那个“子午谷奇谋”,因为根本就没有实践,反而也就给了人们诸多遐想的空间。
所以,现在诸多来信问魏延,其实大家更关心的是北伐路线是否坚持的问题。
反正,魏延的事情不解决,很多事情,几乎就是一个死循环,解不开的疙疙瘩瘩,想绕也绕不开。
“文伟,这魏老将军的事情,总这么搁置着,不是个事儿吧。”
“谁说不是咧。”
一旦涉及到魏延是事情,连费祎这个性子疏散的人,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费祎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咱两人在这里琢磨,其实没有多大意义,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结,最终还是得陛下亲自打开。所以啊,咱们还是趁早到陛下那里要主意吧。”
蒋琬可不这样想:“什么事情都找陛下要主意,陛下要我等何用?”
“你呀——”费祎真是拿蒋琬无法,“你这脑袋瓜子,怎地就如此不开窍呢?”费祎用手指点着蒋琬的脑袋,哂笑打趣。
“自从杨威公魏文长事件开始,直到南中大捷,这其中涉及种种,很显然都是陛下亲自下场操控做局,你我早已经成了局外人,不向陛下要主意,向谁要去?反正,我费文伟是没有的。要不,你老兄给我一个?”
蒋琬顿时就变作了闷葫芦。
“瞧瞧,又成了闷葫芦一个!”费祎拿他没办法。
这段时间,也实在难为死了这个老实人蒋公琰。
诸葛丞相丧事完毕之后不久,汉中那边的将军们便频频上书,要求继承丞相遗志,要求北伐,其中以姜维的态度最为坚决。
北伐,北伐,这个在诸葛丞相主政期间频繁使用到成为最普通的词语,在蒋琬看来,已经非常的不合时宜。
原因如下——
第一,没有了诸葛亮这样的强权人物,北伐也就失去了凝聚力。当初的北伐,本就是诸葛亮为了缓解或者说是转移国内矛盾而不得不为之的事情,而现在,矛盾已经公开化了,想捂也捂不住了,大家干脆真枪实弹来一场算了,也比搞一个虚头巴脑的北伐来得实在。
诸葛亮去世后的丧礼上,益州土著代表李邈当场就主动跳了出来,指责尸骨未寒的诸葛亮“何不早死”,便是明证。
人家才不会在乎你诸葛亮生前如何荣耀闪光,直接主动来一个盖棺定论,说你本来就该死,该早死,现在才死,便宜你了。
第二,鹰派势力日渐势微,不仅仅失去了诸葛亮,连魏延这样的强硬派也失去了政治上的话语权,很多人也就泄了气。
最主要的,先帝夷陵之战将新生国家的那股子锐气一下子打没了,诸葛亮是硬撑着上的,十多年下来,不仅未有寸功,甚至连国内也折腾得有些民生凋敝了,即便王平这样的主战派,也已经没了锐气,只有一个姜维依然痴迷着打回老家陇西去。
切,陇西是他老家,打回老家去光宗耀祖么?
诸葛亮又不是没有打出汉中打到陇西去,还远不止一次两次,又
如何?除了损兵折将之外,可有什么斩获?攻破几个小县城算业绩么?劫掠了几千百姓算斩获么?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早已经翻山越岭不见了踪影吧。
耗费钱粮军力无数,最后只是去打劫了一些百姓回来,这样的仗,估计曹魏都巴不得你蜀汉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反正,人家关中的八百里秦川有的是土地,老百姓只要想种地,就会自动跑回去。
更要命的,诸葛丞相去世前后的当口上,皇帝陛下就已经开始伸手要权了,原来身居宫中一心只做“儿皇帝”的刘禅,早就不甘寂寞,诸葛丞相病重期间,刘禅就已经在成都朝堂开始立威了,车骑将军刘琰的身死,便是明证。
而去掉丞相府,恢复六部制度,让蒋琬和费祎联合执政,建立联合执政的体系,其实质便是皇权代替了相权的明证。
刘禅的一系列骚操作下来,更是让人目不暇接,差点都反应不过来。
蒋琬接手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糟糕局面。
没几天,本来高大潇洒的蒋公琰,变成了两鬓斑白的糟老头子,腰也直不起来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