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认识在下?”
“南中板荡,公子一举定乾坤,天下又有几人不识得?能来小老儿这里饮一杯茶,说不得,这是老朽前世做了多少修桥补路的好事情呢。”
猴子的神经一阵紧张。
没来由的,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但就这短短的几句话语,猴子就不由得肌肉发紧。
沈腾也暗自心惊。
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天下谁人不识君”了?他感觉自己一直隐藏得够深,除了在平夷城公开露面了几次,离开平夷城后,他几乎没有公开身份,而当初认识的那些人,现在不都在成都改造的么?
沈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吟半晌,他问老者:“冒昧敢问老丈姓名——”
“老朽乃被世道抛弃之人,哪里来得什么姓名?不过一符号而已,若真要,便称世遗好了。贱姓金。”
“金世遗?”
很显然,这是一个假名。
但眼前这个老者乃世外高人,这个,是可以肯定的了。
“老丈为何不去成都发展?我观老丈所为,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瞒公子,我师兄弟三人,老朽排行三。大师兄二师兄争斗不休,已成仇雠。小老儿左右为难,便远走在外,游走四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老夫别无所爱,就好山林清泉,却不喜那人间富贵。”
“老丈此言谬矣。不喜人间富贵,却开妓寨营生,要知道,这可是日进斗金的行当。”
“非也,非也。”老丈清淡一笑,举杯请茶,“世间事,逃不过男女情欲几字。物分阴阳,人分男女,这是道。情在上,欲在下,这是理,但又有几人识得?妓寨之中,最是见人间真味。更多人不过是在‘欲’字之上打交道罢了。”
“管中窥豹?”
“公子高见。老朽收拢苦命女子,授以技艺,或歌舞傍身,或色相娱人,算不上普度众生,却也算是笑瞰人间罢了。”
“小子初来南中,不知何为,望老丈指点。”沈腾诚心诚意拱手请教。人家既然认识自己,自己也就没有刻意矫情的必要。
“观公子成年未几,所行所为,早已超然脱俗,高手风范已成,又何必问道于盲?”
“恳请老丈指点一二——”沈腾站起身来,看样子,人家不说两句,他是不肯再坐下喝茶了。
老丈淡然一笑,给猴子又端了一杯茶,风轻云淡地对沈腾说道:“大水之南,号为南中,其实自有一番天地,不过是无人关注罢了,说起来,与两京、与淮海,与青徐,又有几多不同?所异者,风俗信仰而已。蛮汉皆是人,皆要张口吃饭,伸手穿衣,皆男女为伴,繁衍后人。皆知忠勇义气,争强斗狠。不过为了活命罢了。譬如老朽这妓寨,男女之欲为之道,迎来送往却是理,世间事,不过是道理二字,做得好了,便是风调雨顺的好时节,做的不好,免不了一场刀枪水火的祸端。”
“老丈为道家?”
“呵呵,世遗世遗,为世所遗弃,茫茫人间走一场罢了,谈什么道家佛家。”
“小子唐突了。”
“倒是公子所为,让老朽诸多不解,看不穿,悟不透,是哪一家的珠玉在眼前呢。初看为兵家,再看有阴阳,夹杂了纵横捭阖,而从建城一事来看,却又有秦墨印痕……小老儿是真不懂了。”
沈腾听着,却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了。
但也暗自心惊。原来,自己早就在有心人的眼里了。
到得此时,若还硬要说自己是一个隐身人的话,那肯定是自欺欺人。但真正有人关注到如此地步,却也没有想到的。
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此言不虚也。
看来,这以后,是真的要小心些了。
这兴古郡的山林野地里,都有人在密切关注自己,那么,在成都,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呢?
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了。
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既然老者聊到门派,则话题就顺畅得多了。
对于这些历史知识,沈腾说不上很熟悉吧,但也绝对不会陌生。后世人对于诸子百家的解读,大可以用古人的“汗牛充栋”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