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的。
魏延看杨仪,本身就透露着一股莫名的阴谋味道,但要真说这魏延是去报复杨仪的,却不尽然。再怎么说,老魏不该是落井下石的人,那杨仪已经落到汉嘉平民的境地了,不值得一个新立下如此大功劳的侯爷去报复吧。
但杨仪的死,却又是应有之义。
杨仪在魏延走后,便自杀身亡,总算以自己的死,将家人保护起来了。他的家人竟然被魏延带走了,其实也就是变相地寻求魏延的庇佑。
如此一来,皇帝陛下断然不会再巴巴地到魏延那里将杨锐和老母亲拉出来砍头。
那也太不给魏延这个大功臣的面子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杨仪夫人和儿子,而是魏延这个死鬼不回来了,怎么办?在坐的,几乎没有一个人有想要继续追究杨仪家人的心思。杨仪走到今天,可不仅仅是他本人的责任,大家哪一个又真能逃得了干系?
但魏延,这该死的,却怎么办?
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还活着。
老魏,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的情况很特殊——明明活着,却死在汉中前线;明明死了,却又潜行南中。
他明明立下泼天一般的功绩,却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做了闲散的山人一枚,他轻易地一转身,却将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在座几人去打理——他这是要闹哪样?算什么意思?
刘禅毕竟是个宽厚的性子,就由得他去,将他的“身后事”也安排得明明白白,爵位给了儿子魏六,还让魏六“尚公主”做了驸马都尉,够意思了吧。
可他身边还有1000余百战悍卒呢。这些人本来都是蜀汉最精锐的百战悍卒,现在,却仿佛成了魏延这个闲散山人的私兵,政府还出钱不出钱养他们?
再说了,关于魏延的“叛国被诛”与“死去活来”,朝廷毕竟要给国人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不是?否则,等魏延再次出现,还不得将人都吓死!
“狗日的魏延!”
“就是,狗日的魏文长!”
“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狗日的魏文长!”
三人俱感觉棘手,烧脑啊,烧脑。在心底里,各人对魏延祖宗的问候,也都升级到二十八代了还不止。
但三人的想法,却又各有不同。
蒋琬做事精细,他想的是将整个事情的脉络解析清楚后,拿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将“魏延事件”全部公开,免得人们总是猜忌来猜忌去的。
如此最好。
蒋琬求的,说白了,就是一个“稳”字当先。
蜀汉政坛最怕的,就是乱。其实莫说蜀汉了,任何一个政坛,无一不“稳”字当头,后世的“维稳”一词,尽得历史真谛。因为一旦时局不稳,动乱四起,万事不由人,许多风云人物便会应运而生。
而在蒋琬的眼中,魏延做了什么,或是没有做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我们想让人们知道,他做了什么,还是没有做什么。
费祎想的则是老魏这是活明白了?也好,蜀汉,真正能活明白的人不多,他知道的,也就诸葛丞相的弟弟诸葛均一人,每天钓鱼,号称蜀汉第一吊,不,蜀汉第一钓,他一个人甚至带出一个行业,每天不问世事,但钓鱼尔。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把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现在,蜀汉内部,有一批人吃饱了撑得慌,就学诸葛钧的样子,野外随便找个水坑,往哪儿一蹲,一把竹竿伸出去,就是一天。
如果谁敢在他面前谈国事家事天下事,他能随手将一尾鱼丢你脸上去。
沈腾说熟知的竹林七贤的故事,距离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好几十年,但其实,清淡之风,早已经在三国各地萌芽。
费祎认为,即便是自己,也一样没有活明白。
每天风声雨声吵闹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闹心,看起来自己的风格举重若轻,但又有谁知道,自己每天晚上一样睡不着觉的?
如果老魏真的活明白了,就此退出政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费祎甚至有些羡慕老魏了。
马岱的想法却与上面二位大不同。
马岱算是明白过来味儿了,在皇帝陛下的心里,死鬼魏延这时候的地位已经攀至顶点,至高无上。隐退,其实才是最聪明最牛掰的做法,从此后,蜀汉魏延,将是一尊神一般的存在,无论何人,都须仰视可见。
以退为进。
哥已不在江湖飘,但江湖却总有哥的传说。
这就是境界啊,哥!
由此,马岱彻底下定决心,要和魏氏结成儿女亲家。“回去就和那婆娘商量好,立马提亲,尽快将孩子们的终生大事给办了!”
三人各怀心腹事,其实也就大将军尚书令蒋琬一个人在真心想怎么解决魏延的事情。其他两人,思想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你是尚书令,你不操心谁操心?
听陛下的意思,貌似已经准了魏延的“隐退”,否则,爵位断不可能给了魏延的儿子。
“还有一件,就是……就是……那个假冒的魏六,什么来头,哪个家族出来的孩子,怎么在所有的奏报中,都没有只言片语,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年轻俊杰,当赏!我大汉不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么?南中的那些人……公琰你们几个关注下这个事情。”
皇帝刘禅的话说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从字面的意思上来看,貌似陛下很关心这个人,但在座的三人中,蒋琬和费祎都是政治高手,久经考验的政治不倒翁,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弱智到只从字面意思去理解刘禅的话!
大人物就是这样,人家的很多话语,都需要反着去理解的。
虽然,在南中时,沈腾一再强调,不希望名声显于朝堂,但对于那几人来说,沈腾想要隐身,一点可能都没有。没有谁敢在南中大捷这个举国瞩目的事情上,将如此重要的人物隐形,这个罪责,谁也承担部起。
但因为大家和沈腾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又实在不忍过于忤逆了小伙子的意愿,至于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家又实在没法去刨根问底。也因此,在处理沈腾的事情上,便显得十分为难。
最后,沈腾被隐藏在诸多豪门世族的二代子三代子中间,做了“模糊”处理。
所以,在南中来降都督府送到朝廷的奏报上,沈腾这个“冒牌货”就显得含含糊糊,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假冒伪劣者”,但关于这个人的详情,又只有只言片语,显得扑朔迷离。
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只要是朝堂上的有心人,无论你隐藏得再深,也很轻易就被人家给挖出来。
蒋琬和费祎对于这个“沈腾”,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闷在心里瞎猜。而唯一见过此人的马岱,却一样也说不出什么来,当初也只是觉得这小子来得莫名其妙,走得莫名其妙,行事更是莫名其妙。
直到南中战报陆陆续续地传回来,他才知道,那小子竟然如此“出息”了。心里暗暗吃惊得不行,更为未来的亲家公魏延感觉庆幸不已:“死鬼魏大傻这是捡到宝了?”
对于此次事件中,诸多纨绔的杰出表现,说真心话,刘禅的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这至少说明了咱蜀汉后继有人对吧。
老一辈以关张赵马黄魏为代表人,唯一还在世的也就一个魏延了,而就这根独苗,也好险被相父带走了,想想,刘禅也不禁为自己庆幸不已。对于老将军的隐退,刘禅从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任何意见和情绪,甚至在皇后张氏那里,也没有。
但没有表露,不代表就没有意见,更不代表就没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