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莽欲出山

长信宫少府何弘和宫女们急匆匆地走来,上前搀扶这位八旬老人,步下御座,朝着她的寝宫走去。

七天后,哀帝的丧葬大仪已经完毕。

这天,王莽命舍人王谦给他备马,准备去长信宫,面见太皇太后王政君。

王莽乘骑,独自赶到长信宫。他把骏马拴在宫门外的梧桐树上,由宫门卫士将他引到宫院二门内,而后又由长信宫少府何弘把他直接带到太皇太后的卧室。

卧室内,只剩下姑侄二人,虽说是侄子向姑母施过君臣大礼,但是相互之间格外亲近。王政君一见这位多年受贬的侄子,心内不禁难受,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抽抽搭搭地说道:“莽儿,委屈你啦……”

“不,姑母……您不必伤感。只要有您这位太皇太后健在,一切都会变好的。侄儿无才无德,何劳姑母这样惦挂呢!”王莽掏出手帕,给王政君拭泪,并不住地安慰道,“天下是汉家刘氏的,您是先皇皇后、先帝皇太后,又是现在的太皇太后,统管天下还不是您一句话吗?”

“对,莽儿说得对。今天汉家刘氏大业,还要靠莽儿辅佐效力呢!”王政君止住伤心,似乎听了侄儿一席话,就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姑母,愚侄哪有这等才德,支撑天下还要靠您老人家哩!”王莽心里跃跃欲试,梦想一统天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他装作无知,以谦恭之举尊敬这位还用得着的老人。

“唉,天下贤士,莫过莽侄!”王政君唯恐王莽不愿出山,担心江山无人辅佐,进一步劝说道,“莽儿,国家正处危难之际,一无皇嗣即位,二无辅佐大臣,你万万不可推辞。古人讲,政令之所重者人才,国家之所重者元气。人生一世,要以大局为重啊!”

“愚侄受宠若惊,蒙受姑母洪恩。请姑母尽管吩咐。”王莽欠身离座,躬身抱拳道。

“莽儿,你年过四旬,聪颖不惑。且从前亦列位九卿,位居三公,不论任何要职,都能胜任。”王政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军队乃是国家之重,故军权必先握。眼下,我虽不能马上任你军中要职,但是你必须插手军权。我立即下诏给尚书:所有征调军队的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等,皆属你掌管!”

“多谢太皇太后圣恩,微臣王莽没齿难忘!”王莽说罢伏尘叩拜。他心中早就梦想出山,大展宏图。现在,可就要实现了。

“莽儿,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王政君急忙欠身去搀扶,“莽儿,我还要听听你的建议,目前,我们应该怎么办哪?”

“有道是,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欲要重新安邦立国,应该一边求得贤士,一边除去邪恶之人。”王莽极其严肃认真地说道。

“好,说得好!”王政君称赞王莽有见地,遂又问道,“但不知从何处入手?”

“董贤无功无德,不合其位。他受昏君哀帝宠爱,得封于大司马、卫将军,享三公之殊荣,天下人无不恨之。若再让他继续留任,必祸国殃民也。”王莽愤然斥责董贤,并恳求道,“请太皇太后下诏,策免其大司马、卫将军之职。”

“我先下诏,命尚书弹劾董贤对哀帝不忠之罪状,再罢免其一切职务。”太皇太后想得周到,做得果断。她说完后,便伏案挥毫,草拟诏书。

霎时,太皇太后王政君给尚书写就了两份诏书,一份是让尚书奉诏交给王莽之兵权,一份是让尚书揭发董贤不亲医药而忽视哀帝病情之罪状。她写罢后,把这两份诏书递给王莽。

王莽跪伏于毡罽上,向太皇太后施大礼,连声感谢。而后,他双手接过诏书,告别了太皇太后。

王莽回到新都侯府,直接走入夫人王氏卧室,把刚才见到太皇太后的情况向她叙述了一遍。

王氏,乃原丞相王?的孙子宜春侯王咸的女儿,她精通史事,览书好学,持身俭朴,持家勤俭,已被世人所知。她深知丈夫对仕途官爵的渴望,虽然担心丈夫为官冒险,但也不敢阻挠,只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加以维护。她听到太皇太后又要起用丈夫的消息,心里当然高兴,嘴上不住地祝贺丈夫。

王莽的心意,不是为了让夫人给贺喜,而是要求夫人协助他,持家从严,教子从严,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给他添乱。他俩生有四个儿子,长子王宇在外地做官,性格耿直,反对阿谀;次子王获,先前因打死家奴而被处死;三子王安,因智力较差,糊里糊涂,没被皇家重用;四子王临,年少恭谨,读书刻苦,如孔子所说,“思无邪”,较为善教。对于丈夫的嘱托,王氏连连点头,一一应允。

第二天,王莽携带太皇太后的诏书,去见大司徒孔光。以前,董贤被哀帝任命大司马、卫将军时,身列三公,常在宫中随侍,并主管尚书事务,按律百官必须通过董贤才可奏事。后来,哀帝发现董贤确实无能,就只保留董贤官职,而将尚书之事交于当时的丞相孔光了。

哀帝病重期间,修复三公职衔,改称丞相为大司徒,遂令孔光任职,不再任尚书职。王莽手托太皇太后的意旨,请孔光领旨行事。孔光一见王莽到来,焉敢怠慢,立刻把时任尚书找来。王莽依诏下令,命尚书劾奏董贤对哀帝阳奉阴违,在哀帝生命垂危时期,既不亲医药,又不亲守护,此乃犯有对哀帝不忠之罪。尚书当即拟写了劾奏董贤的帛书,并下令禁止董贤出入宫殿。

王莽将尚书弹劾董贤的奏章揣在怀中,向大司徒孔光告辞,转身又去长信宫了。

大司马府内,正在书房来回踱步的董贤,已经坐卧不宁,焦虑不安,好像已经有了一种不祥之兆,感觉灾难就要降临到头上。因为他和王莽一起安排哀帝葬礼的时候,发现王莽对他极为冷淡,特别是将哀帝大葬之后,太皇太后没再宣召他进宫议事。这几天,他感到非常冷清,也是他担任大司马、卫将军以来最为寂寞的日子。他想来想去,想起妹妹董昭仪,应该找她打听一下消息。他准备走一趟,自己的妹妹总不会瞒着他什么吧?他正要出门,只见舍人董健急匆匆地走进书房。

董健向他禀告道:“朱诩来了,他有要事相告!”

“快让他进来!”董贤挥手道。

朱诩是大司马府的属吏,也是大司马府的常客,与董贤交往甚密,无话不谈,可谓知己。董贤一听朱诩求见,断定宫中发生了重要事情,且与己有关,十有八九是坏消息。

朱诩跟随董贤疾步进入书房。朱诩因心里着急,没顾得上向大司马董贤施礼,直截了当地禀道:

“董大人,刚才皇宫传出消息,尚书奉命下诏:禁止大司马出入宫殿。”

“啊!这,这是为什么?”董贤听后不由得一惊,提高嗓音,呼叫道,“我是大司马,我是卫将军,我是朝廷命官……”

“董大人,您不要这样,这是意料之中的。”朱诩上前安慰道。

董贤认真思考了一番,意识到事态严重,闹不好还要身遭不幸。他自从进宫以来,一直受到哀帝偏宠,别人是在朝中任职,他是在哀帝身边为官,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遭受冷遇。他沉思良久,猛然间想出一个主意,转身面对朱诩、董健说道:“走,你二人陪我去宫门前。”

“董大人,人家不让您出入宫殿啦。”董健提醒道。

“我知道。”董贤着实不耐烦,一边说一边走出书房。

朱诩、董健亦跟了出来。

“董大人,我去备马。”董健又说了一句。

“不,徒步!”董贤说着奔向院心。

朱诩和董健相互看了看,没说什么。他俩紧紧追着董贤,穿过院心,奔向府门外。

他们三人快步如风,目不斜视,默默地朝未央宫宫门走去。

不一会儿,主仆三人来到未央宫宫门外。董贤让朱诩、董健在宫门外的广场上等候,他一个人走向宫门前。

他抬头望见宫门两侧站有数名五官署的卫士,人人手中握持兵器,铁戟、长矛在骄阳下闪烁着光辉。个个面目严峻,威武逼人。他不禁毛骨悚然,虽然时值酷暑,但是却一阵阵打着寒战。

他摘下官帽,脱掉步履,赤脚前行,走到宫门外的台阶前,跪伏于尘,连连叩头。

突然听到有人喝道:“何人在此?”

他赶紧叩头谢罪,抬头一看,一位大臣站在台阶上边。定眸细瞧,原来是新都侯王莽伫立在他的面前。他不知所措,竟然忘了自己是大司马、卫将军,急忙抱拳打躬,叩头施拜,道:

“王大人,王大人,微臣董贤在此向您、向皇家谢罪!”

“董贤接旨!”王莽遵照太皇太后旨令,掏出诏书,呼道。

董贤向前跪爬了半步,垂臂伏首,等候诏书。

太皇太后诏曰:

大司马、卫将军董贤,年少无知,未更事理,实难胜任其职。为大司马,不合众心,着即收回大司马印信、绶带,免去一切官职,遣回宅第!

钦此!

王莽一口气宣读完诏书。

“啊!天哪……”董贤听罢诏书,如五雷轰顶,炸得他头昏目眩、魂飞魄散。他惊叫道,“我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