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祸本起于喜

曹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曹伟扶起,正要问个究竟时,忽然发现女儿的肚子已经膨胀,惊讶地说道:“啊!孩子,你有身孕啦?”

曹伟一听,又“呜呜”地哭起来了,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孩子,别哭,你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曹晓双手搀起女儿,耐心地盘问道。

“娘,女儿说出来,您千万别生气。”曹伟担心地安慰道。

“孩子,你说吧。”

“这件事,不是我愿意,是,是,是皇上他……”曹伟难以启齿地说道。

“啊?!是皇上!”曹晓听到女儿说出“皇上”二字,惊恐地睁大双眸。

曹伟将成帝同她共枕的经过向母亲叙述一遍,并再三请求母亲帮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怎样,皇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嗣后,这是天意,不能更改。再说,无论多么年轻的母亲,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孩子。

后宫的女人,除了皇后、昭仪、婕妤外,凡是怀上皇嗣的,都要身遭不幸,包括孩子也是在劫难逃。这是皇家没有写在法律条文上的一条律令,任何人也不得抗拒。对此,曹晓已经领教过了,并感触极深。因为这位中年妇女曾经给王太后当过贴身宫女,幸亏患病而被辞还乡,方得婚配,生下曹伟。如今,女儿竟然怀上皇帝的嗣根,皇帝能认可吗?即使皇帝认可,赵皇后绝不会认可,到那时结果可想而知。

曹伟急得团团转,怎么也想不出高明的主意。作为母亲的曹晓,当然愿意女儿生下成帝的嗣子,如果有朝一日成帝敢于认领嗣儿,那么女儿可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但是,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了!眼下,主要考虑女儿的安全生产及生命安全。

曹晓同意了女儿的恳求。曹晓在临离开甘霖馆之前,凭着自己多年在皇宫所处的人际关系,给女儿的生产嗣子作了妥善安排。

大喜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曹伟被安置在后宫牛官令舍临盆。几位奶妈和六位宫女在旁边服侍,曹晓和道房也悄悄赶来。

曹伟躺卧在铺满谷草的土炕上。只见她腹痛难忍,四肢抽搐,满脸汗珠,一声接一声地呻吟。须臾,婴儿降生,呱呱坠地,啼哭不止。一位奶妈接过一看,啊!果真是个男孩儿。

曹伟母子平安无事。当娘的曹晓,高兴得流下一串串泪珠。

孩子出世了,曹伟多么希望将这一喜讯报告给孩子的父亲啊!可是,其中的险情如此之大,躲还躲不过来呢,如果让成帝得知这一消息,赵飞燕、赵合德再一介入,孩子岂不就羊落虎口了吗?曹伟的那颗心七上八下、无着无落。

然而,曹伟生了个男孩的消息却很快在后宫传开。起初,赵飞燕、赵合德还不知道这一消息,事情坏就坏在赵飞燕的情人射鸟儿身上。原来这家伙不敢见人,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就躲在后院门口处坐着乘凉喘气。突然,有一个宫女追来,对准备离宫的道房说道:“道房,把这件小衣服给孩子带去,算是我的一份心意。”说完后,把衣服包裹递给了道房。

射鸟儿听了个明白。当天,这家伙出于对主子的尊崇和献媚之需,就把听到的统统告诉了赵飞燕。赵飞燕一听,顿即大怒,火冒三丈。她最恨最恼的一件大事,莫过于其他嫔妃和美人生产皇嗣。因为这直接危及她的皇后宝座,弄不好将由此引发不可估量的祸患。她把射鸟儿打发走后,马上去昭阳舍宫,找到妹妹赵合德,商量对策,准备下手。

作为产房的牛官令舍,已成为不祥之地。生产后不久的曹伟,担惊受怕的那颗心还没放下来,众宫女的祝贺声犹在耳边,忽然,掖庭狱丞籍武走进产房,手中拿着中黄门田客转交来的诏书,道:

“曹伟,本人奉诏前来,据御史中丞对你生子的经过调查了解,认为是非法所生,必须将婴儿交出。同时,曹伟、张弃,以及闫嫣等六名宫女一并押入暴室狱。谢诏执行!”

“啊,我们犯了什么罪呀?”曹伟大惊失色道。

“我是奉诏行事,别的我也无权回答。”籍武走至奶妈张弃面前,说道,“把婴儿给我!”

“不!这是我的孩子!”曹伟发了疯似的从张弃怀中抱过婴儿,泪珠“吧嗒,吧嗒”地掉在孩子的脸上,厉声泣诉道,“这么小的孩子,刚刚降生七天哪!他有什么罪呀?要死,我一个人去死,你们可不能害我的孩子啊……”

众人见曹伟哭得死去活来,一面劝说她,一面悄悄落泪。

掖庭狱丞籍武心里也很难过,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怎样处理为好。

这时,八名狱卒走进来。他们一个个横眉立目,虎视眈眈。

籍武想了半天想了个主意,万般无奈地道:“这样吧,曹伟,你将孩子交给张弃,由张弃暂时抚养,住在同一囚室!”

曹伟哭着将婴儿又送交到张弃怀中,随即把一个小红布包儿递向籍武,道:“请藏好胎衣,大人知道这是何人之子!”

籍武接过胎衣,点了点头,知道曹伟意指这是成帝之子。

然后,籍武向众狱卒挥了挥手。

狱卒们押着曹伟、张弃和婴儿,以及闫嫣等六名宫女,走出牛官令舍,奔往暴室狱囚房……

三天后,中黄门田客再度来到暴室狱的门前,找到掖庭狱丞籍武问道:

“那个孩子死了没有?”

“还在暴室狱内,没有死。”籍武如实答道,“下官实在不敢动手,因男婴实属天子后代!”

“好吧!你既然不敢动手,我还得回去请示赵昭仪!”田客说罢,转身欲走。

“田将军,下官拜托您多多美言!”籍武抱拳打躬道。

田客听后暗想,籍武真是个呆子,不论是赵飞燕,还是赵合德,她俩谁都不是善茬儿,谁能给你这个面子呢?你籍武不是自找苦吃吗?田客没有再理睬籍武,匆匆离去。

籍武深知此事难度极大,不易办成,只是出于良知,不肯做伤天害理的勾当。此时此刻,他坐立不安。

籍武满脸愁容,独自一人行至囚室门外,倾听里面的动静。第一个囚室,传出婴儿的哭声,以及张弃哄孩子的声音;第二个囚室,孩子的母亲曹伟在不停地哭泣;第三个囚室,闫嫣等六名宫女深感委屈,怨声载道。籍武越听越心焦,实感力不从心,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室。

他铺好一条布帛,伏案给成帝写了一道奏疏——

启奏圣君:

陛下至今尚无继嗣,此乃一大憾事。可盼来嗣子,汉室有望也。不论何人生,子无贵贱,唯留意省焉!

籍武呈上

写完后,他将布帛奏疏装入怀中。

不一会儿,田客转来,进入室内便道:“籍武,赵昭仪知道你的态度后,勃然大怒,命我向你提出质问,为啥不执行诏书命令?”

籍武满腹的话无处倾诉,听田客这么一说,感到赵昭仪实在是逼人过甚。他悲愤不已,流下泪珠,道:

“田将军,孩子是皇上的骨肉,不杀儿,我自知当死;可是杀了他,我也是死!反正结局已定,就请您再跑一趟,去见一下皇上,代我奏明皇上,儿子就是儿子,岂有贵贱之别!怎忍心把唯一的骨肉处死,请他三思!”

“唉!籍武,你这不是让我徒劳吗?”田客不太情愿地说。

“田将军,这是最后一次恳求。”籍武说着掏出布帛奏疏,双手呈于田客。

田客思忖后,亦感左右为难,但也想到此事的复杂,应该更加审慎,于是接过奏疏,疾步走出房间。

籍武躺靠在木椅上,默默地等待回音。

过了好大一会儿,这位中黄门回来了,手拿成帝的诏书,气喘吁吁地说:“籍武,皇上命你,今夜漏上五刻,把孩子交给中黄门王舜。记住,在东交掖门交接!”

“是,下官一定照旨行事。”籍武双膝跪地,接过诏书。他站起身后,随即问道,“田将军,皇上看了我的奏疏,有何反应?”

“两眼发直,精神恍惚!”田客匆匆地回答道。

籍武听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皇上啊,您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变得这样了呢?您可以领导文武百官,统率三军将士,怎么就偏偏轻信后宫的赵氏姊妹呢?您已经统治全国百姓,自称爱民如子,怎么就保护不了自己唯一的皇嗣呢?皇上啊!您是糊涂,还是昏庸?您是无能,还是作孽?您不是太可悲、太残忍了吗?

籍武将田客送走后,准备按诏行事。虽然已无回天之力,但是仍在煞费苦心,力争再对婴儿予以保护。傍晚,籍武在他的住室里接待了中黄门王舜。他俩一边饮酒,一边商谈这件棘手的事情,籍武几乎是含着眼泪恳求王大人,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护孩子的生命安全,争取为国家做一次贡献。王舜亦感同情,非常理解籍武的心意,但是皇命在身,君意难违,不住地摇头叹息。

最后,王舜表示竭尽全力保护孩子。

夜半三更,籍武悄悄进入奶妈张弃囚室,耐心劝慰,说明情况,从含悲忍泪的张弃怀中接过婴儿。籍武唯恐孩子啼哭,惊动一墙之隔的曹伟。幸亏孩子熟睡,没有一丝声响,籍武顺利地离开了暴室狱。

按照诏书指令,天将亮时,籍武抱着孩子来到东交掖门。他将孩子送交于中黄门王舜,又叮嘱一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王舜心事重重,举步维艰,把孩子抱回到甘霖馆。甘霖馆,是孩子的母亲、女官曹伟的住寝之地。这里,已经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卫士。警戒森严,风雨不透。这意味着曹伟再也回不来了。

刚刚降生不久的婴儿是离不开奶水的。聪明而又仁爱的王舜深深懂得这一点。于是,立即派人把奶妈张弃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