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阳侯败谏

赵飞燕顺手从案几上取过布帛奏书,递给王立,果断地说:

“王爱卿,完璧归赵,请您安分守己。”

“谢皇后!愚臣谨记。”王立伸出双手,接过奏书,再施一拜。而后,他躬身倒退数步,转身离去。

“飞燕,你为何将奏书归还于他?”成帝不解地问道。

“陛下,红阳侯乃居五大侯之一,朝中重臣,又是太后庶弟,留此奏书谏章,必影响汉室信誉,故将奏书退还于他。”赵飞燕此举旨在试探成帝的惩恶决心。

“飞燕,你怎么能这样呢?”成帝来回踱步,心情焦虑,带有抱怨的口吻说,“你知道吗,你将红阳侯的奏书退回,朕还拿什么证据惩处他呢?”

“陛下,此言差矣,一份素帛奏书就能给人治罪吗?”赵飞燕激将道。

“红阳侯依仗母后亲情,以五大侯自居,从不关心朝政,更不关心他人,只拿俸禄,不干实事,满朝卿臣敢怒不敢言。如此外戚,岂能长存?”成帝一股脑地倒出了对王立的极度不满。

“陛下所指,百官所恨。”赵飞燕赞肯道。

“你既然同意朕对王立的评价,怎么就不知道朕将对王立惩处呢?”成帝还在埋怨她。

“一纸空文,可以责罚,但不能定罪。”赵飞燕盼望成帝采取行动。

“王立为罪臣淳于长动本说情,不仅同流合污,而且包藏祸心。”成帝进一步分析道。

“对对对!陛下说得对,王立确实包藏祸心。”赵飞燕说着走至成帝跟前,将成帝搀扶到御座上。

成帝听完这句话,意识到对王立的包藏祸心应进行查证,追根溯源。于是,他呼叫道:“郑永!”

“小人在!”

“通知御史大夫,查证红阳侯为淳于长留京动本之实情!”

红阳侯王立疲惫不堪地返回府邸。他像茫茫夜海里的灯盏,虽然没有被海风吹灭,但是光亮极其微弱,似乎难以找到准确的前进方向。

他一头扎进卧室里,躺在床上,筋疲力尽。不知应该怨天,还是怨地;应该怨自己,还是怨儿子。感到一时比一时更加无力。

王立的夫人齐宏茹步入室内。她看见丈夫无精打采地躺卧在床上,一定是上奏碰壁,颓丧归来。她拿过一条夹被,给丈夫轻轻盖在身上,而后悄悄坐在一旁。

齐宏茹亦属于大家闺秀,其父齐云天在元帝时期任河南刺史,为官清正,执法如山,备受百姓爱戴。对子女教育更加严格,讲忠孝,遵法度。齐宏茹深受父亲教诲,对人和蔼,处事公道,从不以父亲官位显赫自居。

贤德良善而又知书达礼的齐宏茹,生了三女二男。女儿们早已出嫁,虽不是嫁到官宦家庭,但日子过得都算殷实。长子王和,立志早,成才快,二十岁考官,现在官居洛阳郡守,职权重要,声望颇高。当时,中央以丞相、太尉(司马)、御史大夫分掌最高政务、军事、监察三权。地方则以郡守、郡尉、郡监与之相应。可见郡守的权威确实不可忽视。次子王融则与其兄王和恰恰相反,不求进取,贪图享乐。作为母亲的齐宏茹,曾费尽脑汁地教诲王融,但见效甚微,她感到这是终生的遗憾。

此次王融私自索取淳于长的卤簿与珍宝,齐宏茹苦口婆心,再三劝止,也未能说服王融,特别令她愤慨的是,身居侯爵的丈夫竟然纵子受贿,面君动本,为罪臣讲情。

王立根本没有睡着,猛一骨碌欠起身,怨声怨气地说:

“淳于长是我的政敌,但不是皇家的仇人,他们为何这样狠心呢?”

“老爷,既然皇上未能允奏,你就应该作罢!”齐宏茹仍在规劝丈夫。

“妇人之见!”王立起身站起,看了看窗外,皱了皱眉头,非常担忧地说,“淳于长未能留京,对咱们岂能善罢甘休!”

“将卤簿赶回定陵侯府邸,将珠宝退还淳于长手中,而后你主动去向皇上认罪。”齐宏茹坦诚而果断地说。

“说得容易,淳于长能够接受吗?”

“向他讲清道理,说破利害,他会接受的。”

“我的夫人!你知道吗?淳于长狡诈多端,那不是个善茬。”

“告诉他,皇上驳回谏奏,十有八九要追查责任。”齐宏茹已料到此事的危害和后果,坚定不移地劝说丈夫,“如果铸成事实,一旦败露,那么皇上怪罪下来,双方都得去受罚!”

王立听了夫人这番话,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吸了口冷气,着实感到后果不堪设想。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静静地思考着……

齐宏茹一看丈夫那颗贪婪的心有所动摇,马上紧跟一句:

“老爷,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干脆,将卤簿与珠宝全都还回去……”

“不行!”王融闯入室内,截住母亲的话题,贪心不足地说,“如果将卤簿和珠宝退还人家,那么我们不成傻瓜了吗?”

“混账!”齐宏茹一听小儿子作梗,气上心头。

“娘,你听我说……”王融欲向母亲辩解。

“住口!”齐宏茹怒气冲冲,用手指点着王融道,“你就知道图虚荣,贪财宝。你知道吗?你父亲听了你的话,向皇上呈递奏章,已被皇上驳回,人家淳于长能让你贪了这个便宜吗?”

“我去长信宫,向太后请奏。”王融说罢欲走。

“回来!”王立喝止道,久经世故地道,“你小小年纪,是个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太后有什么不好见的,我就说为她的外甥来的,也不是为了我自己!”王融很不服气地说。

“说得好听!如果露了底,你不是自投罗网吗?”王立唯恐原形毕露,警告儿子说。

“那,那我就白费了那份心啦?”王融惋惜同淳于长所打的交道白废了,自我辩白道,“父亲、母亲,你们应该理解我,增加卤簿车骑,是为了提高我的身价。”

“呸!不知羞耻!”齐宏茹讨厌王融的说法,破口大骂,并指出要害道,“王融,你懂不懂?为了个人利益,收罪臣贿赂,为罪臣奏本,皇上一旦知道真情,你还有命吗?”

“这是他主动奉送的。”王融仍在狡辩。

“畜生!”齐宏茹怒不可遏,“啪”的一下,打了王融一记耳光。

“母亲……你……”王融委屈地喊道。

“今天晚上,你必须把卤簿和珠宝全部退回!”齐宏茹厉声命令道。

“父亲!”王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父亲,大声哀号。

“退回——”王立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地按照齐宏茹的意见去做,他对王融懊丧地喊道。

王融怏然不快地离去。

午后,西斜的太阳被几缕浮云遮住,时而露出,时而隐没。

微弱的春阳光辉,透过定陵侯府后院阁楼的窗棂,洒进了许孊的住室。靠窗下的地面上,忽而一片白,忽而一片暗。

床上,躺卧着淳于长和许孊。他俩裸露着臂膀,在被窝内厮磨亲吻。

忽然,“砰!砰!砰!”一阵敲门声。

他俩急忙起床,各自手忙脚乱地穿上睡衣睡裤。淳于长猫腰下地,飞快地穿好鞋子。

“砰!砰!砰!”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淳于长自感慌乱,似乎意识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快步走至门前,拉开门闩,双手打开门扇后,发现小翠站在对面:

“侯爷,红阳侯府的二公子王融来啦,他说有急事求见。”

“小翠,你咋不告诉他等一等。”坐在床上的许孊不耐烦地说。

“我说啦,他不干,他说事情紧迫,要立即见到侯爷。”小翠解释道。

“行啦行啦,不要说啦!”淳于长说着转身走到衣帽架前,边穿外衣边吩咐道,“小翠,你快去告诉王公子,请他到客厅叙话。”

“是!”小翠应声后,飞步离去。

淳于长很快地穿好外衣,没来得及向许孊告别,急匆匆地走出卧室。

王融早已等候在客厅,这里是他上次同淳于长达成交易的地方。男仆不敢怠慢地赶了过来,给这位侯爵公子端茶送水、搬椅备座。小翠告诉他,淳于长侯爷马上就到,请暂等喝茶。王融点头致谢,但没有入座饮茶,而是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王融受命于父母,前来找淳于长退还珠宝与卤簿。如果淳于长设置难题,不予接收,那将违背二位高堂之命,特别是大有可能给红阳侯府带来麻烦。他考虑来考虑去,决心放宽条件,无论如何要让淳于长收下来,争取闯过这一难关。

淳于长快步踏入客厅。

“愚侄参见表叔!”王融一见淳于长来到厅前,急忙伏尘跪拜道。

“表侄请起!”淳于长上前搀扶道。

“表叔……”

“等等!”淳于长挥手打断对方的话,并向男仆、小翠递了个眼色。

男仆、小翠躬身退去。

“表叔,情况有变化。”王融难以启齿地说。

“说下去!”淳于长心情急切地催促道。

“家父为您的请奏,皇上未能应允。”

“再说一遍!”淳于长一下子抓住王融的前胸衣襟,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家父呈上奏书,已被皇上驳回!”王融继而加重语气道。

“嘿!”淳于长松开王融的手臂,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缓缓地移步于窗前,目光茫然地射向窗外。

“表叔!”王融一看淳于长那副颓丧的表情,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一步一步地跟了过去,面对淳于长的后背,带有安慰的口气说,“表叔,事已至此,我看您应该想开些,日后再议,好事多磨嘛!”

“什么?”淳于长猛一转身,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堂堂红阳侯,就这样愚弄我?”

“不不不!表叔,您千万不能这样想。”王融恳切地辩解道,“家父在华玉殿再三苦谏,说您是国家栋梁、朝中贤才,请陛下豁达开恩,无论如何将您留在京城,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