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认出他来,用憨厚的笑容答道:“客官几时来取马?”
想到那二十两还没着落,尤添火心下一沉。宛城不远,可怎么跟钱窝子家人交代?他坐在溪畔石子地上,叹道:“昨晚一把火把积蓄都烧没了。”他一肚子抑郁难平,“还有我死去兄弟的二十两银。”
“那坛骨灰是你兄弟?”
“我们是摘瓜的,撞上流星槌……”
“好端端为啥要撞流星槌?”
掌柜显然听不懂黑话,尤添火只好解释:“是撞上武功厉害的通缉犯。我兄弟死了,我送他的积蓄跟骨灰回家,却不想遇上这祸事。我不知道哪来的颜面去见我兄弟,怎么跟兄弟交代。”说着眼眶一红,他捂着脸,几乎要落泪。
“客官的帐篷不是还在?”店老板问道。
“人家送的。”尤添火不想继续这话题,摸了摸鼻子,忍住眼泪,反问道,“对了,郭傻子身上哪来的钱买包子?”
他昨天看到就有疑惑,今日凑巧撞上店老板,索性问了。
店老板哑然,从腰间取出个布囊倒在手中,里头是十几颗约莫一指节长两指节宽的小石子,不就是昨日郭傻子在河边磨的石头?
“这就是郭傻子的银子。”店老板苦笑,“郭傻子是村里人,打小就傻,没事做,就会闹事,郭嫂在时还能管束,十二年前郭嫂一走,他在村里闲晃,想吃就拿,想拉屎就随处拉,一被拦阻就砸东西。百步村穷,禁不起折腾,人人见他就打,想赶他出村,虽知道他出了村就是死路一条,可又能怎么办?”
发疯或发傻的男人比发傻的姑娘更没用,而且更会惹事。
“他看人家给银子就不会被赶,他分辨不出什么是银子铜钱,只知道一小块,硬硬的,就拿石头混充银子来跟我买包子。”
“你卖给他?”
“他拿了很多石头来,我只要这样式,让他找,找不着就磨。他有活干,有饭吃,在河边磨石不闹事,村里人就不赶他。有时我换给他几块破布,再捡些破衣修补,就能过活。”
石头当银子,只能在这家包子店买东西……
“你不亏吗?”
“一天总能剩下几个包子。”
不是剩的,尤添火想起昨日店老板说包子卖完了,实际上还留了一封给郭傻子,他是先留了一份。这世道除了明大侠,还是有好人的,尤添火摁了摁眼眶,这回不是习惯,是想掩盖微红的眼眶,虽然他眼珠凸出太多,实在太“显眼”。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石头?”
“每日一颗两颗,日积月累,我那小屋子放不下。”店老板又苦笑,“要是丢村里,郭傻子捡着又拿来使可不成,我得丢回河里去。”
店老板说着拣出一颗扁石朝河面一扔,尤添火以为他要打水漂,不料那石头疾如流星,竟越过十来丈溪面撞上对岸碎石,火星四溅。
“咦?”尤添火吃了一惊,“掌柜的会武功?”
“爷,别开玩笑。”店老板笑道,“就是扔石头而已。”说着将颗扁石扣在指尖,这回他甚至肩肘不动,弹指射出,石头同样越过河岸,在对面擦出火光。
这手法,这劲力,即便尤添火武功低微,也看得出这绝对是顶尖的暗器手法。
“掌柜的怎么学会这样丢石头的?”
“小时候我爹教的,要我时常练习。不过我爹吩咐过,石头打到人会受伤,得没人时再练。”
“能丢得准吗?”
“十丈内,两寸大小,必中。”
尤添火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样的准度?
“能掷几颗?”
“双手同发各九颗。”
“你这就是武功!”尤添火跳了起来,双手搭在店老板肩上,“这是最上乘的暗器手法!”
店老板连连摆手:“我真不会武功!”
尤添火见店老板神情不似作伪,他不知原委,叹道:“算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收拾一下,去店里取马。”
“爹!”一个七岁孩童在厨房里剁肉末,见着父亲进来就喊人。
“借住的人刚走。”店老板道,“稍等一会,搭裢放在我房里。”
木屋很小,只有一间房,估计昨晚是让出块空地给客人。老板娘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即便客人进门也只是仰起上身点头示好。
“嫂子身体不好?”尤添火问。
“生产时差点血崩,之后身体就差。”
这种破村子,一间包子铺,肯定没钱买药。可就算穷,店老板还是能匀几颗包子几块破布给傻子。
尤添火接过搭裢,忽道:“你去打擂台吧,就算夺不了魁,也能赢点赏金!”
店老板连忙摆手:“怎么又提起这茬?我真不会武功。”
“就不想试试?起码赢个几场!”
“赢这干嘛?”店老板摇头,“又不当护院保镖,我卖包子就好。”
“赢一场一百文,赢三场就有一两银子,要是能进前三,有二十两银子!大不了就是输,挨两拳疼不死你。”尤添火道,“有了赏金就能买药,你就不想帮嫂子补补身子?”
店老板看看干黄枯瘦的妻儿,矛盾犹豫全写在脸上。
“我没有侠名状,怎么报名打擂台?”
为了怕不会武功的莽汉打擂台,报名都要侠名状,虽说侠名状早不值钱,到处能买,可这当口上哪儿拜师去?
“我帮你想办法,你叫什么名字?”尤添火问。
这话终于说动店老板,他道:“我姓何,叫何求安。”
尤添火留下何求安慢慢考虑,自己即刻赶往随县想办法。才三里路,骑马片刻就到。
县里果然热闹,摊贩、店家、杂耍,游客云集,至少有两三百名武林人士。随县的擂台是随山派每年八月初七举办的,庆祝入秋后第一束高粱收割,也酬神祈愿来年丰收,已办了二十来年,赏金逐年丰厚。
沿街算命的相士对他呼喊,说他面相有异,尤添火没理会。算命的如果准,如果法术真有用,这世道就该是道士当家,人人呼风唤雨,用法术治理了。或许武当打算用这法子一统九大家,然则没实现,现在共治天下的是九大家,可见武功是真的,法术是假的,颠扑不破。
随县正中广场上,五座高高的擂台已经架起,代表武当的丹炉旗迎风飞扬,远远就能瞧见。
找谁帮忙呢?尤添火想起杨冠清,这位是双镖门掌门儿子,跟他要张侠名状不难。
他赶去随山派,自然吃了闭门羹,守卫弟子不让他进门,就连替他通报也不愿意。
“随县这么小,随便打个照面就能说认识?”守卫弟子嘲讽,“人人都来求见,几位贵客不得忙死?”
尤添火无奈,只好守在大门外等杨家兄弟出来,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原来杨家兄弟早就出门了,在外晃了一上午才回来。尤添火忙挥手打招呼,杨冠清见着他,笑道:“兄弟来看我打擂台?”
杨冠全冷冷道:“无事求人人不来,他与你有什么干系,特地来看你丢脸?”
尤添火脸一红,杨冠清问道:“听说昨日百里村外帐篷失火,兄弟可有受波及?”
尤添火道:“我名里带火,定然遭殃了。不过这不是我想请你帮忙的事。”
尤添火说自己有个兄弟没有侠名状,却想报名擂台,想请杨冠清协助。杨冠清听完,讶异道:“没有侠名状,没拜过师,卖包子的能打擂台?兄弟莫说笑,白花五百文报名费不说,挨顿打何苦?”
尤添火道:“要是怕疼,也不上场了。”
杨冠全道:“帮你有什么好处?”
尤添火一愣,他还真拿不出什么好处。杨冠清忙道:“兄弟仗义,千里送亲,这点小忙举手之劳。只是现在不在双镖门,谁身上带几张侠名状还有掌门印鉴出门?明日就要打擂台,今日报名,缓不济急。”
说的也是,尤添火顿觉失望,道谢后正待要走,杨冠清又道:“不如你跟我进去,我向丁掌门说一声,给你派张侠名状。”
尤添火大喜,忙拱手道:“多谢!”
杨冠全道:“多一个对手,多个人挨打,无事生非。”
杨冠清不顶撞哥哥,但也不理会,拉着尤添火的手进了随山派。
随山派不大,杨冠全进门后便自顾自回房,尤添火跟着杨冠清穿过庭院来到大厅。大厅里坐着三个老人,都五十来岁,还有一名年轻人侍立在旁,高鼻朗目,神色冷漠,颇见傲气。尤添火听得他们隐约提起行舟掌门、通机殿主之类的名字。
“丁掌门,张世伯,许六爷,许兄。”杨冠清礼貌问候。
几人都身着华服。他们一件衣服,我干一趟活都买不起,尤添火恭敬地站在门外低头想着。他猜测坐在主位的老人便是随山派掌门丁养生,另外几个却不认识。
“杨世侄有事?”丁养生望向尤添火,问道,“这是你朋友?眼睛……挺特别的。”
杨冠清禀明来意,丁养生哈哈大笑:“你说百步村那个卖包子的要打擂台?”
杨冠清有些尴尬,尤添火忙道:“是。”
“我还吃过他们家的包子。”丁养生指着尤添火笑着对黄袍老人说,“皮不错,馅料不行,我说的对吧?”他又将目光移向尤添火。
尤添火尴尬笑笑,脸红得显眼:“他家包子馅确实差了些。”
“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能打擂台了?”被杨冠清称作许六爷的紫衣老人说道,“随山派的侠名状也不值钱了?”
杨冠清忙道:“只是从权。打擂台总要热热闹闹才好。”
许六爷说道:“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台。上台前报了名号,一下子就败下阵来,岂不丢人?”
“是。”杨冠清忙低头,显然三位老人之中,他对这位老人最为敬畏。
丁养生忙缓颊道:“也不是大事,我就开张侠名状给你吧,叫什么名字?”
“何求安。”尤添火恭敬地道,内心狂喜。
“成了!”尤添火赶回百步村,“我帮你报名了,丁组五十一,你明日上擂台就行!”
“你……你教教我怎么打!”
“我们去河边练习!”
“我还要卖包子,这几天生意特别好……”
“别卖了!”尤添火抓着何求安就走。
“让我先拿几个包子!”何求安忙道,“今天包子铺不开门,郭傻子得挨饿,我拿去河边卖他!”
溪水清澈如昔,潺潺流动,何求安将包子递给郭傻子,跟着尤添火沿上游走,确认四下无人。
“我攻过来,你弹石头打我!”尤添火穿上摘瓜子时的皮甲,举起一根树枝作刀。
“会疼……”
“你轻些!”
尤添火大喝一声抢上前去,何求安缩起身子,尤添火奔到他身旁他还不敢反抗。
“你要掏石头打我!”
“哦!”
“再来一次,你先把石头握在手上,等我一攻来,你就弹石!”
尤添火再度奔出,何求安吃了一惊,两人相距甚近,何求安还没出手,尤添火已一树枝劈在他背上。
“你怎么不弹石头?”
“来不及啊!”
尤添火又试了几次,总是不行,他没想到何求安空有绝技却无临战经验,且生性仁慈,又怕伤人,不敢全力以赴,无论怎么劝,何求安总是慢了一步。
“你不能这样教。”
尤添火与何求安同时转过头去,来者却是明不详。
“明大侠?”
何求安见到明不详也吃惊,讶异道:“我认得你,几天前你来过百步村。”
“我来看看你走了没。”明不详对尤添火说,又走到何求安面前问道,“你要打擂台?”
何求安点头又摇头,犹犹豫豫。
“需要帮忙吗?”
尤添火忙不迭点头。
“擂台上用的是榆木制的兵器,刀剑为主,长兵以棍代枪无枪头,短兵奇兵以木匕取代,流星槌则裹布包,免伤人命。”
“但是打到也得断几根骨头……”何求安担忧。
“那就不要被打到。”
“他不会闪躲。”尤添火说着,他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冲动了。
“擂台赛三天,第一天打五场,如果没遇到太厉害的高手……”明不详接过尤添火手中的树枝举起,“你站着能打中这树枝吗?”
啪,树枝断为两截,尤添火甚至没看清石头打哪飞来。
“打掉对方兵器就能赢了。”
“若是用拳脚的呢?”
“打大腿、手臂,你就把他大腿手臂当树枝打,最多骨折,不伤性命,不坏筋骨。”
何求安一怕受伤,二怕伤人,听明不详这样说,顿时安心不少。
“开战前要先行礼,行礼有这几种常见姿势,你记着。”明不详借过尤添火的佩刀,刀尖朝下使个礼,接着举刀向上拱手为礼,之后单刀起势、怀中抱月、仙人问路,双刀、双匕、长枪、长棍等各种起手势,直看得何求安眼花缭乱。
“无论他作哪种手势,你就瞧着他兵器,锣声一响,立刻弹石打断他兵器。”
“接着是最重要的,你要听好。”
“不要闪躲,你一闪躲,人家就知道你武功底子差,冒险攻来的几率就高。你要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是等对方攻来。”
“对方若真攻来怎么办?”
“没有擅使的兵器,加上你这弹石威力,只要你够镇定,谁也不敢冒险上前,只会拱手认输。运气好的话,第一天的五场你能轻易过关。”
何求安搔搔头:“这不是程咬金的三板斧?”
“你现在只有一板斧。”明不详道,“所以只能出奇制胜。”
何求安照着明不详的吩咐与尤添火过招,一连几次都精确命中兵器,不由得信心大增。尤添火大喜,佩服道:“明大侠当真好手段,起码明天的五关能过了!”
“别去。”
尤添火刹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明不详。
“这是上好的暗器功夫,先祖有此绝技却传而不宣,是为避祸。”明不详道,“或许掌柜先人不想绝技失传,又不希望掌柜闯荡江湖,才不告知你所学何技。”
“你不是本地人,对吗?”明不详问。
何求安犹豫半晌,点点头。
尤添火没想到此处,被明不详提醒,顿时满身大汗。但是避祸……就算真有仇人,会这么巧在这穷乡僻壤撞见仇家吗?
“你再考虑考虑,一百两值得冒险吗?”明不详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
当晚,尤添火睡在何求安家中,听到何求安与妻子窃窃私语直到深夜。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何求安就起身,赶集买肉,和面,包馅,如往常般准备开店,尤添火以为他要放弃,也不想劝。
何求安只包了十个包子,是给郭傻子的,他嘱咐七岁的孩子,若见到傻叔叔就收石头换包子。孩子早已见惯,点头说好。
“我去。”何求安道,“不求第一,能赢些钱回来就好。”
尤添火反倒紧张起来。
百步村村民听说包子店掌柜要打擂台,啧啧称奇,几乎全村的人都跟了去。
擂台场地很宽,还是挤满了人,何求安在第四座擂台与人动手。据说这次有两百多人参加,何求安至少要赢八场。
何求安几乎是抖着上台的,点完名,擂鼓三通,就听到下边哄堂大笑。
“用包子砸他!”下边的人讥嘲着,“你的兵器不是擀面杖吗?”
尤添火开始紧张了。
第一名对手是个剑客,一个怀中抱月请招,刚站直身子,“唰”的一声,手中木剑就断成两截。现场顿时静下来,下边的观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边的挑战者剑就断了,两个人还愣愣发着呆。
“打啊!”“上去揍他!”呼喊声此起彼落,而何求安就这么站着。
片刻后,他的对手恭敬行礼,告退下场,而何求安还留在场上,直到被人驱赶才缓缓走下台。
“我脚软了。”何求安对尤添火抱怨,“差点爬下来。”
尤添火安慰:“没事,跟练酒量一样,胆气越大,本事越高,本事越高,胆气越大。”
第二场对手是个刀客,没比前一个好多少,一个单刀起势,连声喝都来不及喊,手上木刀已断成两截。
下边的人依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直到有识者口耳相传,才知道何求安用了暗器。
第三个对手仍是使刀的,出手前,擂台下所有人都凝神专注看着何求安的手。只见他手一动,像是一个甩腕,简单直接,然后就看到对手木刀断成两截,静默片刻后才暴起如雷的一片叫好。
第四个对手使的是长棍,应该说是长枪,摆个一柱擎天式开门。他已经知道何求安的暗器,一直注意何求安的手腕。
等他听到叫好声,才发现手上木棍已少了一截,而何求安还愣愣盯着他看。许是感觉难堪,下不了场,他扔下棍子,摆出伏虎拳的姿势,尤添火还担忧他真的出手,何求安就笨拙地学着别人的模样报拳行礼,说了声:“承认。”
那人收起架势,拱手行礼后离开。
明知打不过,谁也不想多受伤不是?
第五场时,几乎所有人都挤在这个擂台周围。百步村的村民为自己村里的英雄吆喝加油,声如雷吼,连剩余的武者都在注意这个名不经传的包子铺老板。
第五个对手几乎在锣声响起时就冲出,一刀劈下,动作之迅捷,连尤添火自己都没把握躲过。
但这一刀劈空了,刀虽挥下,但半截刀刃已飞上半空。
怎么能这么快?尤添火觉得何求安出手比跟自己练习时更快。
“承让。”何求安拱手,脸上满是自信。
赢了五场就有二两银子。
何求安下台时,乡亲一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扔上半空。他不住大叫,不知是高兴还是慌张。尤添火正觉欣喜,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去,见是名华服公子,正是杨冠清。只见他额头乌黑一块,脸颊略肿。
“丁掌门让我请你们去随山派。”
“去做什么?”尤添火起疑。
“不知道。”杨冠清摇头。
尤添火跟何求安没法拒绝,因为随山派几乎是派人押着两人去的。再次穿过幽静的廊道,尤添火心底有些忐忑。
“杨二公子今天打得怎样?”他找个话头舒缓紧张。
“脸上你见着了,身上也挨了几下,不过无惊无险地赢了。丁掌门说我不小心,还太年轻。”
“我哥跟许公子也都赢了,尤其许公子赢得漂亮,几乎没受伤。明天我得对上许公子,掌柜的应该会跟我哥打。”
这名许公子应就是昨日见着的站在三名老人身边那傲气的年轻人。
来到大殿,这儿只剩昨日那名穿黄色衣服的老人跟丁掌门。
“丁掌门身边的是鄂东金雁门张博一张世伯。”
尤添火听过金雁门,约莫是个跟双环门差不多大小的门派。这对何求安来说已是大人物,他连随县刑堂也没去过,他慌得一双手不知道放哪,险些就要按到腰上装打石的囊袋,那可是大不敬。尤添火推推他手肘,示意他拱手行礼。
张博一问何求安:“谁教你这门打石头的功夫?”
何求安老实回答:“我爹,打小就教我。”
“你爹叫什么名字?”
“何全寿。”
“练多久了?”
“二十几年啦。”
“你爹还在吗?他还说过什么?”
“我爹没啦,就是跟我说人多时别使,免得误伤。”
张博一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越听越不对头,难道真是仇家?尤添火忙道:“张掌门……”
“没问你话。”张博一打断他,一双眼睛仍盯着何求安,“问你呢。”
何求安摇头。
张博一道:“你爹真没跟你说过其他事?”
何求安慌忙下跪:“大人,我真不知道这是武功!我爹只说这是丢石头的法门!我七岁搬来在百步村,之后就一步都没走出去过!”
“起来,没让你跪。”张博一哑然,“是我吓着你了,我好生跟你讲。你这套击石绝技叫击燕十八拍,鄂东郑家密传,天下没其他门派会。你应该姓郑,不姓何,看年纪,你爹该叫郑清,不是什么何全寿。”
怎么这位张掌门如此知根知底?尤添火心里一惊,冷汗从头淋到脚,又从脚麻到头皮。
“你爷爷郑保田与我二姑亲家黄山派结仇,发了仇名状。”
尤添火脑门一轰,何求安脚下一软,旁边的杨冠清扶住他。杨冠清惊道:“张世伯……”
张博一忙抬起双手安抚:“别慌,我只是说件往事。这又不是我家的仇名状,你们怕啥?”
丁养生埋怨道:“张兄这么说话想吓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