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掌柜道:“夜榜不怕人赖帐,副掌可不同,副掌赖帐,咱们找谁收帐去?”
诸葛然想了想,道:“买卖有买卖的规矩,这五百两给了你,就刚才说的,看接的人信不信,乐不乐意。这定金不是一半,是三成,到了三龙关再加奉一千两,送到就给。”
空口白话,无本买卖,只消到了三龙关,见着大猩猩,这一千两臭猩猩凑不出来也能揍出来。
郑掌柜恭敬道:“还差三百文。”
“怎么还差三百文?”诸葛然皱起眉头,“郑掌柜怕不是故意刁难?”
郑掌柜遥指被诸葛然敲坏的大门:“副掌刚才敲坏门,得花三百文修。”
诸葛然嘴角抽搐,摸出一小块碎银扔在桌上,郑掌柜笑着收入袖中:“还要张罗人手,副掌要在这等消息还是先走一步?”
“我走渡县,经灌县到三龙关。”诸葛然起身道,“走得很快,记得跟上!”
他不再耽搁,离开富民镇便往北疾奔,趁消息还未传开,用副掌门令牌每二十里一换马,直奔至入夜。此时边界已闭,诸葛然用令牌叫开关卡,换了新马直奔灌县。
进了唐门,副掌门令牌就没用了,没驿站换马,真正艰难的旅程会是从蜀地往崆峒这段。川地多山,地形险峻,大幅拖慢脚程。其实去陇地,走乌蒙经黔地抵达青城境内再转往陇地更快,到了青城静姐也会帮他,但这条路离边界太远,极可能未至黔地就被拦截,再说点苍正与青城交战,到时候没到巴县,先被人拿了人头去邀功。
再就是……他不想让楚静昙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现在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没身份,没权位,连钱都被夜榜给剥光了。
马匹踏上崎岖山路,诸葛然抬头望去,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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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好夫婿正被通缉呢。”冷面夫人书房里,唐绝艳掩着嘴不住笑。唐惊才曾言自己期望的丈夫若不是齐子概那般英武伟岸的豪杰,便是诸葛然这种才智过人的人杰,至于英俊潇洒的男子,不过玩物罢了。
冷面夫人望着桌上的通缉文书,冷峻的脸上竟也嘴角微扬,唐绝艳吃了一惊。太婆会笑定不是因为自己这笑话,最大的笑话是点苍,九大家里估计起码有七家掌门会在看着这消息后大笑出声。
除了徐放歌,他可能笑不出来。
“太婆有这么高兴吗?”唐绝艳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婆笑呢。”
这可能是冷面夫人最近三十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聪明一世的诸葛然被平庸无能的侄子坑害,这么难以置信的事居然会发生,而且发生在战势胶着的当口。唐门一直不介入战事便是因为局势混沌未明,青城少林与衡山联军不知能否击退丐帮与点苍联军。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唐门的介入也不会只是锦上添花,而是关键一击。
“保护点苍的长城倒了,咱们不能等他们建起新的城墙。”冷面夫人敛起笑容,恢复一贯的冷峻,“绝艳,你要记得这个教训,聪明人也会栽在蠢人手上,尤其是自己身边的蠢人。”
唐绝艳敛衽行礼:“绝艳受教了。”又问,“我看诸葛然急于奔逃,极可能进了唐门境内,太婆……”
冷面夫人望着唐绝艳,似在询问她的想法。
“即便收留诸葛然为己用,若点苍势弱,将他迎回,仍是唐门的威胁。”唐绝艳道,“绝艳以为,也不用送回点苍,全力搜捕,杀了吧。”
冷面夫人点点头,有嘉许之意:“这段日子兵堂有的忙了,你且去吧。”
唐绝艳行礼告退。
三天后,唐门川南总督唐敬秋聚集兵马,整军待发。
※
诸葛然已记不清爬过几座山了。入川的道路真他娘的艰难,他疲累不堪,好不容易抵达西昌县,这段路怕不走了有十天。
通缉令应该早传到唐门了,这条路虽难,好处是往来行人不多,但抵达西昌之后有一片平坦地带。他早换掉了那身华服,弄了件江湖人的劲装,就是袖袍宽大了些——毕竟不是定制,哪有那么合身——还买了把柳叶刀挂在马旁,将拐杖背在皮裘里藏着。他几乎不下马,瘸子虽然不少,矮子如他可能也不少,但又矮又瘸的谁见了不怀疑?
如果可以,诸葛然不想到人多的地方,但他已经没有食物。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他揣着仅剩的二两碎银,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节衣缩食的一天。幸好西昌没有城池,他买了干粮,把水打满,尽速离开,没多作耽搁。
但他还是被盯上了,刚离开西昌县就被人拦下。一共五个人,都没骑马,诸葛然可以纵马离开,但他不想。他没有买马的钱,要是伤着马匹,从这儿走到三龙关得把他另一条腿给走瘸。
“我们正在找寻仇家,阁下看着有些面熟。”为首的人道,“还请阁下下马让我们看看。”
应该是包摘瓜的,诸葛然心想,而且不是混得好的那种,连马都买不起,武功应该不高。
诸葛然乖乖下马,瘸着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几人见他未拿兵器,行动不便,稍稍放下戒心。
“你们找的人是我?”诸葛然问。
“诸葛副掌。”为首那人恭敬道,“跟咱们走,免受皮肉之苦。”
“我值多少钱?”诸葛然问,“你们要多少才肯放我走?”
为首那人道:“死的三百,活的一千。”
诸葛然道:“一千两而已。放我走,我随便都能掏出一千两,你们收钱放人,不是挺好?”
他边说边向前走着,那几人听他说身上有钱,俱皆心动。一人道:“抓了他,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再去领赏!”
诸葛然走到那五人跟前约一丈处,“嘿”了一声,右手向后一抽,拐杖便擎在手中。一柄明亮细剑从拐杖中抽出,右脚前蹬,持剑掃出,一道明光从为首那人颈间划过,那人瞪大眼睛,兀自不知发生了什么。
诸葛然左手持杖,右手持剑向右首那人点去,三点寒光直奔胸口,那人吃了一惊,正要退开,胸口已喷出三股血泉,余下三人这才惊觉诸葛然暴起发难。
诸葛然转身攻向第三人,那人挥刀格挡,细剑掠过刀子,在那人胸口划出一道弧光,顿时鲜血喷涌。这人倒下时,第一个人的头颅才斜斜滑落,一道血泉从颈口喷起。
诸葛然当然会武功,而且不差,但真正厉害的是他藏于拐杖中的细剑“不屈”。不屈是用乌金玄铁所造,锋锐异常,唯一缺点是太细,这也是为了便于藏在手杖中而不得不为的妥协。
他突施偷袭,仗着兵器锋利转眼连杀三人,剩下的人胆颤心惊,不敢应敌,转身就逃。诸葛然虽然瘸了一条腿,轻功不行,但追这两人绰绰有余,只是两人分走不同方向,他追上其中一人,从后一剑贯穿胸口,回身去追另一人,那人眼看逃不掉,挥着短棍应战,诸葛然随手使招点苍剑法“分云拨日”便刺中那人胸口,随即划破他咽喉。
诸葛然猛地收剑,接着干了件过往绝不会干的事——他在这群人身上搜钱。五具尸体只摸着一两几钱银子,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