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珂带着“当啷当啷”的脚步声来到朝西的座位前,正对着古尔萨司。她古铜色且富弹性的肌肤恰恰与古尔萨司的干枯细瘦形成鲜明对比。一男一女,一动一静,一个正当盛年,一个年逾古稀,达珂狂野,古尔萨司却是公认最具智慧的萨司,两人恰恰对面坐着。
察刺兀儿与努尔丁都看向古尔萨司,达珂身子斜侧着,她连坐姿也不端正。
“萨神在上,尊敬的古尔萨司,有什么事值得您召集巴都的萨司们聚会?”亚历开口,声音低沉迷人。
“仍是那个比我还古老的话题。”古尔萨司道,“我希望让五大巴都合一,将真信散播至关内。三十几年来我已经说过许多次,萨神不希望我们分裂。”
“我们曾经有过很好的机会,是萨尔哈金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一百多年前,怒王死后,九大家内战,但我们错失这机会。”
萨尔哈金死后,萨教内乱,分裂成五大巴都,这也是后来为何关内陷入内战,萨教却未趁机入侵的原因。
亚历轻举右手,示意自己要发言。他的仪态非常优雅,也显得礼貌:“谁来领导?”
“谁都行。”古尔萨司说道,“但我想,团结才是首要。我够老了,你们忧心我在权位上眷恋太久吗?”
“最重要的是让萨神的光辉照进关内,那里是黑暗之地,是不见阳光的多索城,他们会引来湮灭。”
“他们曾经有过信仰。一百多年前,关内有跟随萨神的人。”亚历道,“以古尔萨司的智慧,应该听说过北风与太阳的故事。”
“蛮族的故事来自一个奴隶。”古尔萨司回答。他当然听过,那是西方一位奴隶说的故事,那些故事在萨族间广为流传。
“来自蛮族,但有智慧。”亚历说道,“为什么关内的萨教徒会一个不剩?北风已经失败了,萨神给我们的恩赐是太阳,不是北风,我们要学习用太阳的方法。”
“亚历萨司要去红霞关敲门吗?”古尔萨司问道,“迎接你的会是弓箭还是拥抱?”
“亚历萨司,你的意思是萨尔哈金是北风?”努尔丁显然不太高兴。除了苏玛巴都,其他四个巴都都相信萨神之子的传说。
“努尔丁萨司,我们不在这里争论教义,我们讨论事实。”
“偏离教义的都不是事实。”努尔丁道。
“事实是我们之间有矛盾。”察刺兀儿萨司说着,“如果古尔萨司想要入关,瓦尔特巴都愿意让道。”
“那么圣山呢?”古尔萨司说道,“萨神的子民已经多少年没踏上圣山?作为萨司,你们不懊恼无缘得睹衍那婆多圣容吗?”
除了达珂之外的三个祭司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亚历道:“若说共享圣山,苏玛巴都是愿意的。很久以前我们就说过,圣山不需要封存。圣山属于所有萨神子民,不属于任何萨司,也不属于五大巴都。”
“唰”的一声,达珂忽地抽出弯刀,这举动引起所有人注意。达珂不理会所有人,她弯下腰来,从腰间皮带里抽出一块沾满油的脏布,擦试她的弯刀。
“阿突列巴都的想法一直不变。”达珂道,“背离教义的信徒没资格上山,信仰不坚定的信徒不能上山,弯刀上没沾过三个盲猡鲜血不能上山。”
对于圣山,阿突列的坚持是最难动摇的。
“五大巴都要统一,我是赞成的。就算不统一,我也会让萨神的光照入关内。”达珂望向察刺兀儿,“那时瓦尔特巴都要向我们提供粮食、奴隶,还有道路。”
“至于谁来领导。”达珂骄傲地挺起胸膛,“《腾格斯经》说得很明白:力量与智慧能引领人们走向光明。谁有力量与智慧,阿突列巴都就追随谁。”
她盯视着古尔萨司,就某方面来说,她与古尔萨司在这上头也形成对比,达珂信奉力量,古尔萨司代表智慧。
“力量与智慧。”古尔萨司缓缓说道,“我杀了九大家三个掌门。”
这话让所有人惊讶,连达珂也挺起了上半身,彷佛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这算不算展现力量与智慧?”古尔萨司环顾众人。
“如果九大家要报复呢!”察刺兀儿不安道,“边关就在瓦尔特巴都东边!”
瓦尔特巴都就在边关外,是前线,察刺兀儿的担忧不是没道理。
“九大家敢来,阿突列很乐意增加奴隶数量。”达珂举起擦得油亮的弯刀,“瓦尔特的懦夫乖乖退到战士身后去。”
“瓦尔特的战士不是懦夫!”察刺兀儿不悦,虽然他是五大部落中最弱小的一部,也不能任人嘲讽,“我们也有对抗盲猡的勇士!”
“葛塔塔巴都也会帮助瓦尔特一同抵抗盲猡。”努尔丁附和。
“葛塔塔也有勇士?”达珂嘲讽道,“我上回去怎么没见到?”
达珂上次去到葛塔塔时正是三日战争,她在那猎取许多人头,打得努尔丁向外求援。努尔丁气到脸红,站起身来道:“收回你的话,否则会有红色的草原!”
“红色草原上是谁的血?”达珂跳了起来,蹲坐在椅子上,挥舞着弯刀,“不用等到草原上,现在就可以见血!”
亚历一个闪身,用宽厚的肩膀护住身后的努尔丁:“达珂萨司,这帐篷里不允许见血!”
他相信达珂会说杀就杀。
“不用担心九大家,我不认为他们敢出关。”古尔萨司闭上眼,把话题拉回,“他们花更多的心思内斗,这让他们虚弱,也是我们的教训。”他的语气总是坚定、平稳,让人信服。
“我们的教义不同。”亚历道,“古尔萨司,这是问题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