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你去看看,初二初三还有没有咱村还没有走的,赶紧叫过来,我们还是校门口集合等你。”
二蛋飞一般地又往回跑,吭哧吭哧地粗气往后冒着,现在早就已经放学,而且老师又喜欢拖堂,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稀疏的走着,村里的人二蛋差不多全认识,可现在却一个也找不到,着急的二蛋开始转教室,门似铁窗一样关着,把他的心也给堵上了,摇摇头甩掉那些不好的念头。其实初二初三下学都早,而村里的人,好多上到一半也不上了,或者逃课去了别的地方,能上到初三的也寥寥无几,找不到人的二蛋绝望的看着即将走空的校园,第一次被李浩清堵在路上的回忆又涌了上来。管他了,打不过就跑呗。着急忙慌的他又急忙下楼,往校门口赶去,焦急的汗水已经让他贴着身的衣服也黏在身上,当二蛋跑出去时和郝群他们汇合时,远远看着村里人都站在那里,风吹着两条腿跑的更加轻盈,跑了半天也不觉得累了,反而感到浑身舒爽。走进了才得知,原来村里初二初三那帮人,出了校门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一帮人,那时候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很厉害,他们也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于是这伙人自觉地凑在了一起,郝群手里拿着一个被磕得坑坑洼洼的凳子腿,其他人手里也有破烂木棍,地上捡的石头,还有直接从树上现折的木条子,张介平丢给二蛋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子,他们就靠着这些武装起来。推着自行车的老师正出校门口,看着他们又好像没看着,低着头朝另一边骑走了。路过的同学们眼神嗫嗫嚅嚅,有好事的贴个笑脸走过来,大部分还是快步躲得远远的。
他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也好像不得不这样,村里的人脏话连篇的商量着,郝帅他们比他大不了几岁,好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校门口的这条路上,挨着校门口这边站着一堆人,拐弯处也围着一群人,远远看上去,也不比他们人少,两伙人都按兵不动,树叶被风烦透了,在树枝之间相互碰撞的掉下许多还发着嫩绿的树叶。他们好像都在试探着对方,谁也不敢贸然出击,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旁边的郝帅和他们说着一会要如何如何,也许是天气变冷,这破树枝子握在二蛋手里摇摇晃晃,呼吸也带着一些凉,一碰到这样的时候膝盖骨就忍不住的抖着。
“透他先人板板,这样等着也不是回事啊。”
“哥,咱相跟着一起走过去,他们要是敢动手,咱就跟他干,难不成还怕了他不成?”
“就是,一起上,怕甚!”
现在的决定权又落在初三的郝帅手里,经验丰富的他判断着形势,那双眼睛微微眯着一动不动,闹闹嚷嚷的花好像完全没有听着。没规矩啊,这么多人约架也不打招呼,他其实早就想过人家会报复,只是等了几天也没动静,现如今已经到了这时候,首先不能跑,如果跑了以后在这学校里就混不下去了,软柿子谁都想捏,也不能输,结果照样很难看,要是有人挂了彩那也不是他想看到的,正在他犹豫不定之时,听着有人说他们好像要过来了。这时,路那边的一帮人确实慢慢的向他们这边走来。
“准备好家伙,我一喊,咱一起上。”
郝帅回头看着,不大的黑眼珠亮着狠光,二蛋的腿抖得更厉害了,使劲绷了绷腿上的劲使劲压着膝盖才勉强忍住,使劲握紧手上那根木枝子,郝帅把外衣脱了下来,胳膊上紧实的肌肉有着好看的棱线,又看看旁边的村里人,刚刚还说说笑笑的骂,现在也都神情严肃。
“都听我说,三五成组,逮着一个打,千万别落单,互相照应着点。”
二蛋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郝群和介民,也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李浩清他们靠了过来,差不多还有十多米的样子就又停了下来,二蛋眼瞅着这场群架一触即发,隐隐约约看着对面的人,差不多十多个的样子,没他们这边人多,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几天没见的李浩清,他的头还用纱布包着,远远的对视了一眼。
“郝群、岳经民、张介民留下,剩下的人可以走。”对面有人喊道。
这句话让二蛋他们三人吓了一跳,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也明白这完全是因为李浩清的缘故,生怕村里人扔下他们三个,对面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结果郝帅走着挡在最前面,二蛋不知被谁往里推了一下,村里人反而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保护起来,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这个刚刚十三岁的少年体内沸腾,看着背影中间有些人甚至叫不上名字,只是同在一个村面熟,身子终于热起来。
“留你妈呀,要打就来,不打就滚,真你妈欺负我们村没人了?我们村还没怕过谁。”郝帅强硬的回答道,对面的人群中,也发出了骂娘的声音。
“千万别落单,逮着一个打。”郝帅又小心提醒道。
李浩清发挥着他那引以为豪的口才,在人群中说道:“我和你们没有过节,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和他们三人讲讲道理。”
旁边一个比李浩清高出一个头的小伙,穿着一身绿军装,格外显眼,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你们老大是谁,上来说说话,我劝你们赶紧走,一会可不是这样了。”
可他们却小看了这群农村小伙的团结和凝聚力。郝帅上前,村里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是呢,咱好好说,能不打就不打。”郝帅一脸的笑容,二蛋正纳闷,等到那人走近时,郝帅冷不丁冲着这穿军装的高个子就是一脚,木棒子挥了上去。
“走你妈逼,给我打。”郝帅突然的举动让人意想不到,那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就挨了这么一下,僵持了的局面打破了,拿棍子毫不留情的点燃战火,李浩清他们朝着这边冲过来,郝群冲开两个人的夹缝一板砖照着头就拍了下去,乌黑的血从头上流出好多道道,顺着下巴颏往下淌着,一瞬间就已经两人跌倒在地上,他们其余人被这一举动看傻了眼,也有胆大的,拿着木棍子向他们这边挥了过来,二蛋被村里人保护在中间,看的真真切切,眼看着郝帅举起胳膊结结实实挨了一棒子,场面混乱起来,他忍不住的冲了上去,一下子把那根木枝子甩了出去,然后就被人揪住衣领,两人互相拽着倒在地上,身子缠在一块,介民一下子不知道该救谁,人冲过来,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当看到郝群被三个人打倒在地时,甩起手上的木枝子朝压在郝群身上的那人头上甩去,可没有想到木枝子一下打成了两半,那小伙一捂着头趴在了地上,手上的劲,吓了他一跳,松开了郝群,然乎又去帮二蛋,刚一过去,他们好几人,雨点般的拳头砸了过来,宽宽的路打成了一片,有追着跑的,有趴在地上,也有两个人打的正凶不可开交,“咚”的一声,二蛋门面上被人不知道用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不自觉的向脑门摸去,还发热的血粘稠稠的沾在手上,已经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那双眼实在睁不开了,怎么会这样啊,一股撕裂裂的疼痛让他喘不上气,身上也使不上力气,身体向下摊着,介民好像在叫他的名字,他觉得声音很轻,头很重,不断地在压着他,直到身体全部倒在地上才觉得舒服,他迷迷糊糊中看着郝群捂着他那浑身是血的头,介民的声音更响了,发疯般的吼声在人群里冲撞,既然睁不开眼那就闭上吧,眼前却出现了家中的环境,母亲刚刚从公社回到家,手攥成拳头不停的锤着腰,妈妈,腰又疼了吧,家里的活我来干,你歇歇吧!可妈妈又开始忙活着做饭,小妹妹听话的在旁边帮忙递着东西,猪啊,你这时候叫个什么劲,哪儿还能先轮上你,人还没吃你倒先叫上了,等我回家就喂你,你趴下消停会啊,真真是会凑热闹,可院子里的猪还在的嗷嗷叫着,你也只好拿着筐往出走,家里还全惦记着那猪长膘卖钱,那块野草地明明是你经常来的地方,可是一到这里步子就迈不开来了,漫山遍野不知名的花到处开着,多想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那天你也这样办了,眼睛眯着缝,畅快的看着白云在蓝色的画板上漫天飘去,一会成这个形状,一会又成那个模样,黄昏的太阳把云朵烧的火红,可真好看啊!可是身体不由自己的走着,视线也越来越广,你看到村外的哥哥猴小还在公社的地里忙着收尾,满脸的黑水道子,脖子上那块绿毛巾又干又脏。
“既然上学就学出个模样来,让村里人也瞧瞧,别丢人,听着没?”猴小笑着对你说着,哥哥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哥!哥!你累了,你来看我的,等我回来咱两一起干,咱家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顿顿有肉吃,给咱妈做件好衣服。”你说着说着好像身上也要掉下汗,可是猴小只管埋头把力气和汗水洒到黄土地里了,看着他头上的汗水你浑身感到冰冷,甚至忍不住的打着寒颤,哥哥对你的话不理不睬的,你到底说了没有,他到底听没听着,谁也不知道,那是你家的事,你们两个人的事。前面一个穿蓝花衣服的女生从你身前晃过,身上熟悉的香味让你沉浸,你一闻就知道是田甜,于是赶紧往前追上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她无论怎么看都长的太美,只不过她好像被你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回家?是在等我吗?你不理我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浑了,其实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都怪李浩清那孙子欺人太甚,有些事你不知道,谁想和他闹啊!我也不想打架啊,逼不得已啊,你看看我,你听我说啊,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打了,一个班的同学,我们好好相处,田甜好像听到了你的话,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就又只顾往前走着,你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你别走啊!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咋这么着急呢。
“二蛋,二蛋你挺住别睡呀。“
有人叫我,谁?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从小就听惯了这个声音,郝群,一定是郝群的声音,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
“二蛋,你醒醒啊,可不敢睡着。”
我睡着了?我怎么会睡着呢,啊,头怎么这么重,好晕,还打着架呢,咋就成了这样,那人他娘的下死手,迷迷糊糊中听到郝帅大喊着“停,都别打了!”
二蛋终于睁开了潮湿的眼睛,看见郝群抱着他在地上,两伙人也停了下来,看样子已经不打了,介民拽着李浩清的后领,他已经快站不起来了,几乎是被介民拖着往前走,那块裹着的纱布也被打掉,在地上踩成了黑色,头上又流着血。
“挨刀子的,刚刚堵我们的时候劲头不死很大嘛,少在这给我假眯,跪下,给我二哥磕三个响头。”
二蛋还是唏嘘,想起了李浩清第一天来班里的风光劲儿,那时候打心底的羡慕,这到底怎么回事,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如今都成了这样。
“你说甚,听不清啊。”郝群把头蹭到二蛋嘴巴细细听着。
“不用,别打了,咱别打了!”
“不打了,他们狗日的没一个抗揍。”
“赶紧回村,给二蛋把头包上。”
“放我背上,我背着能快点。”
郝群准备着,二蛋却甩开介民的手。
“把李浩清也背上!”
“二哥,黑迷了你的眼了?要不是他叫的人,你能把头开了,你迷糊了嘛。”
“你们要是把我当兄弟,就带上他,还有伤的厉害的,要不然就别管我,没我这兄弟!”
“哥!你咋了嘛!”骂骂咧咧的介民感性的掉下眼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咋成了个这。
“我背,把李浩清扶上来!”
“听二蛋的,把伤了的都带上,赶紧回村处理一下。”郝帅的威慑力确实很有作用,他其实正想着拿这群人怎么办,扔在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去医院,到时候伤口都该严重了,是想着教训他们,可还没有要把人置于死地的程度,便依了二蛋的话,有啥问题过了今晚再说,何况他的胳膊好像也脱了位置,软绵绵耷拉着。二蛋看着大家都互相搀着,自己则趴在郝群的背上,昏昏的听着他的粗气,那天记忆模糊的闭着眼睛,大夫给他缝针的时候才痛的又睁开,手脚用力挣着仍旧使不上劲,喊声吓人,隐约间听到妈妈那熟悉的声音才勉强忍住,这般样子怎么能见家里人呢,他害怕棍子忽然打到身上,每次一犯错妈妈总是从门后面找笤帚、棍子,追的他满院子跑,最后抹着眼泪抽抽嗒嗒一个前一个后走着,怎么又会想起这些呢,自从个头超过妈妈后,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哪棍子的滋味了,可心里仍然怕着,就像眼泪一样怎么也抹不干净,也害怕哥哥妹妹们知道这事,又惦记起那个新书包,黑色的布面上有两个灰色的扣儿,里面那一层已经划出一道口子,他感到喷出的伤口顺着脑袋热辣辣的流着,又用力反抗着要找包儿,只是听见妈妈的哭声让他彻底安静了,后悔了,哎呀,咋就还打架了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