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念了一路,总算将她送到上房。
乔嬷嬷原本在院里纳鞋底,听到外头的动静,探头去看。
待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男人抱着自家娘子直奔寝屋,脸都绿了:“你是何人,怎敢冒犯我家娘!来人啊,快来人——”
“你这婆子快让开,没瞧见娇娇要生了!”
谢无陵此刻无比焦虑,再没多余的耐心分给旁人,视乔嬷嬷宛如无物,直奔里屋那张床榻:“娇娇,我们到了,你可还好?”
沈玉娇腰下裙衫已然湿透,躺在床上缓了口气:“还…还好。”
“怎么忽然就要生了!”乔嬷嬷挤开谢无陵,满脸担忧地拿出帕子替沈玉娇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柔声宽慰:“别
怕,黄嬷嬷她们很快就过来了。”
大抵给马翠兰接生过,沈玉娇此时还算镇定,勉力扯出一抹笑:“好。”
乔嬷嬷见她精神尚可,稍稍放心,再看大剌剌站在床头的谢无陵,老脸霎时皱起,神色严厉地挡在床头:“方才情况紧急,有劳郎君将我们娘子送回,老奴感激不尽。接下来娘子自有稳婆和奴婢们照顾,您是外男,为着娘子清誉,还请快快离去!”
“稳婆不是还没来?你让我再陪……”
“郎君还请自重!”乔嬷嬷只觉这年轻郎君实在太没分寸,要不是看在他是好心帮忙的份上,就他私闯后院这一遭,定是拿大棒子打杀出去。
“你们还愣着做甚,快请这位郎君出去!”
“嘿,你这凶婆子——”谢无陵拧眉。
“谢无陵……”帐中传来沈玉娇细细的嗓音。
“我在。”谢无陵一瞬换了语气,无比温柔:“娇娇,我在。”
“不得对嬷嬷无礼。”
沈玉娇配合着阵痛的节奏去呼吸,到底还是有些虚弱:“你先出去,产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谢无陵虽然还想陪着沈玉娇,但见她这样说了,怕惹她不高兴,还是应下:“成,我听你的,去外头等。”
乔嬷嬷睨向白蘋和秋露:“你们俩在这照看娘子。”
自己上前,仰首挺胸,赶着谢无陵;“这位郎君,请吧。”
谢无陵:“……走就走。”
他往外走,退到次间:“在这等行吧?”
乔嬷嬷抬手:“不行,请——”
谢无陵继续退,退到屋外廊下:“这总行了?”
乔嬷嬷面不改色,继续抬手:“郎君自重,请——”
谢无陵:“.......”
他继续退,这回退到了院门口,他咬牙:“你要再说不行,老子这就往地上一倒!大不了你叫人把我抬着丢出去!”
“你这人!”
乔嬷嬷大半辈子都是与达官贵人打交代,除了她那个烂赌鬼侄儿,谢无陵便是她见过第二无赖之人。
“老太太,我与你家主人有过命的交情,他娘子就等同于我的娘子……诶,你先别瞪眼,这是打个比方。终归那裴守真现下不在家,我就在院门外守上一守,不进院子也碍不着你们!”
谢无陵双手合十,朝乔嬷嬷拜了拜,狭长桃花眸满是恳求:“你就行行好,让我待着吧。”
乔嬷嬷只觉眼前这人实在是说不出的古怪,但见自家娘子方才与他说话的态度,很是熟稔亲切,难道这人与郎君真的交情匪浅?
不等她细想,就见小厮带着黄嬷嬷和陈婆子火急火燎地赶来:“乔嬷嬷,娘子已经破水了么?”
“哎哟,你们可算来了!”乔嬷嬷这下也顾不上谢无陵,忙迎上去:“快快快,娘子已在屋里躺着了。”
乔嬷嬷急忙领着黄嬷嬷进去,又问那小厮:“可派人去裴少师府上寻郎君?还没?那你还愣着作
甚,还不快去!”
那小厮撒丫子就往外跑。
陈婆子知道自己只是个打下手的,也不敢在宫里的嬷跟前抢风头,于是老实跟在后头。
有黄嬷嬷在前头,她也没那么急,经过谢无陵时,还好奇看了两眼。
这一看,脚下不慎踩着砖缝青苔,哧溜一滑。
好在谢无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你悠着点。”
陈婆子这辈子哪见过这般俊美的郎君,一张老脸霎时都臊得通红,忙道:“多谢。”
“你是接生嬷嬷?”谢无陵问。
“是,我是娘子的接生嬷嬷,不过……”
不等陈婆子将话说完,就见这高大英武的男人抬起双手,朝她深深作了一挹,眉宇间神色无比郑重:“还请您费神,务必保证……夫人与腹中孩子的平安,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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镏金鹤擎博山炉燃着上好的艾草香球,丝丝缕缕的草药香将寝屋中的血腥气掩盖一二。
“娘子,你别紧张,腿张开,奴婢先替你看看情况。”
“好……”
沈玉娇躺在床上,双手抓着两侧床系着的绸带,大口大口地调整着气息。
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她暗暗对自己道,先前在亳州茅草屋,环境那般简陋糟糕,甚至连热水和剪子都没有,不也帮着翠兰姐将平安诞下来了么。
何况现在她身边一堆丫鬟婆子候着,又有宫里来的嬷嬷亲自接生,更是不必太紧张。
“已经开了五指,娘子你喝些温水,再缓口气。”
沈玉娇忍着疼痛,在陈婆子的伺候下喝了口水,她乌发濡湿,问着乔嬷嬷:“可…可有派人给郎君报信?”
乔嬷嬷看她一张小脸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心疼不已,忙道:“派了派了,郎君一得到消息,定会快马赶回,娘子你莫要急。”
沈玉娇勉力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什么,问:“那谢郎君呢?他还在……院外?”
提到院外那个,乔嬷嬷脸色僵了僵,语气不悦:“在呢,赶也赶不走!”
她就纳闷了,郎君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如何就交了这么个浑身匪气的朋友?
沈玉娇也知以谢无陵的性子,定是不肯走的。
可若是裴瑕赶回来,两人在门外撞上,怕是又要争执。
她心下正发愁,身下遽然又袭来一阵剧痛,她便是再能忍痛,也克制不住出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