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停在了身边,车帘掀开,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人紧紧盯着他,一脸痴样地喊着:“靖怀阿兄。”
他当时只觉莫名其妙,这妇人虽保养得当,但那年龄都能当他娘了,竟还喊他阿兄?莫不是吃醉了酒。
他刚想把车赶走,那妇人又跌跌撞撞下了车,身边的宫人都惶恐喊她“长公主”。
谢无陵出生市井,哪曾接触过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物,登时也骇了一跳,忙随着其他人一道行礼。
那贵妇叫他:“你抬起头。”
谢无陵只得抬头。
那妇人又痴了,盯着他的眼:“像,真是像极了。”
谢无陵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她又问了他一堆,最后还上前,伸手就要摸他的脸:“你可愿意入我府中?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只要你想,我都能给你。”
谢无陵的确很想要高官厚禄,但这种出卖男色、背叛沈玉娇的事,他绝不会做。
“我当时就躲开了!”
谢无陵推起面具,双眸诚恳地看向沈玉娇:“我和她说,我家里已有妻室了。”
尽管这个理由好似并未打消那人的痴念,但霍小世子来得及时——
“那小屁孩……我是说小世子,他虽然平日里嘴巴怪毒,真遇到事,还是很护短的。他说我是他的心腹亲卫,那长公主也不好与霍府夺人,便上车离开了。”
虽然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开了,且传出好几个版本,弄得霍府中的其他亲卫都拿这事调侃他“艳福不浅”。
“这福气谁要谁拿去,老子才不要。”
谢无陵解释完,只恨不得牵着沈玉娇的手到心口,他神情无比郑重:“娇娇,我谢无陵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谢郎君莫要胡言。”
裴瑕颀长的身影挡住谢无陵的脉脉眸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一片疏冷:“我裴氏的祖坟,可容不下姓谢的鬼。”
谢无陵一噎:“谁稀罕入你家的坟,你别往脸上贴金。”
沈玉娇:“……“
又来了,这俩人。
“大过节的,你们别说这些晦气话。”沈玉娇看了谢无陵一眼,又轻晃了下裴瑕的手:“郎君,我有些饿了,不如找个地方坐着吃点东西吧?”
裴瑕垂眸,看着妻子娇柔面庞透着请求,胸间那股窒闷也稍稍压下。
罢了,何必与这地痞饶舌,自降身份。
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家生意不错的食铺,他道:“那边似有浮元子
和馄饨。”
沈玉娇现下只想用吃食堵住这两男人的嘴,忙不迭颔首:“就去那吧,今日上元,须得吃一碗浮元子才算应景。”
于是二人便往那食铺走去,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铺里帮忙的伙计是老板的女儿l,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生着一双圆溜溜的眼。见着这一桌的客人,男子生得俊美,女子生得俏丽,忍不住多瞧好几眼。
“不知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我们这儿l有炸圆子、浮元子、小馄饨、桂花米酒……”小姑娘嘴皮子利索报了一堆。
沈玉娇道:“我要碗浮元子就好。”
“好嘞。”小姑娘脆生生应道:“娘子想要什么口味的,我们店里有黑芝麻、红豆沙、玫瑰糖渍、花生馅……”
“花生馅不行,她吃花生会起红疹。”谢无陵将昆仑奴面具放在一旁,看向沈玉娇:“其他二样各点一碗,你每个都尝尝,如何?”
同吃同住那些日,谢无陵每日都变着花样给她买好吃的,渐渐也摸索出她的口味,更知晓她有些嘴馋,见这个想吃见那个也想吃,只是多年教养叫她得保持矜持,饭桌上不可贪食失礼。
“都点,可以么?”她咬了咬唇,有些犹豫:“还是点一碗吧,点多了我也吃不下。”
“那又没事,你吃剩下的,我吃呗。”谢无陵无比自然道,偏头吩咐那小姑娘:“除了花生的,其他口味各来一碗。”
那小姑娘心下暗惊,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位娘子并非与那白袍郎君是一对,而与这红袍郎君是一对?
可她方才分明瞧见,白袍郎君一直牵着这娘子的手啊……
她压下心里困惑,去问那白袍郎君:“那郎君你呢,吃些什么?”
裴瑕看了眼沈玉娇,道:“二种口味各来一碗,我与娘子分食。”
小姑娘:“……!”
没猜错,他们才是一对。那这红袍郎君是?
谢无陵脸色微青,盯着对座的裴瑕,心头暗啐,学人精。
无论如何,最后一共上了六碗浮元子。
沈玉娇硬着头皮,另要了个碗,从每碗都舀了几个浮元子——
这一顿,二人都吃得格外撑。
沈玉娇也很是后悔,早知吃个浮元子都能吃成这样,她就点碗鲜肉馄饨一了百了。
吃得太撑,二人坐着消食,大眼瞪小眼。
沈玉娇如坐针毡,反观两个男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
“谢郎君打算何时离开长安?”
“……小世子仁厚,让我们天气暖和了再走。”
“嗯。”
裴瑕颔首,沉吟道:“霍世子此番返京,应当不会再回宁州?”
“宁州海盗皆是些穷凶极恶之辈,霍帅为着小郎君安危着想,让他回长安避一避。”
谢无陵思忖:“起码要待个六年吧,十六岁他也正好能娶媳妇,给霍家留个种再回宁州也好。”
裴瑕端着茶杯的手一
顿,余光扫过面色微窘的沈玉娇,只觉这谢无陵言辞实在粗俗,怎可当着女子面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