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有什么好逛的?别人成双成对、家家团圆,我混在里头,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去睡觉。”
谢无陵扯了扯唇:“没准在梦里,能梦到一家团圆呢。”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沈玉娇分明从那笑里看出无尽的落寞。
她知他的执着,更知若不是遇上自己,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受这份冷遇。
“大过节的,高兴点呢。”
谢无陵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如江南烟雨无尽愁,不由提高语调,故作轻松地笑:“你能收下这盏灯,我就很欢喜了。”
说着,他又看向裴瑕,方才眼底那份温柔深情瞬间化作冷淡:“你既不让我陪着,那今夜你就得哄她高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再往前走百步有灯谜诗会,往西边有放河灯和孔明灯的,河灯和孔明灯一起买能便宜二文钱。子时衙门会放焰火,往南走上城墙,是最佳观赏地,你最好现下派人去占位置,免得晚些去了没有好位置……对了,那里风大,你若是带娇娇去看,给她裹严实点,别叫她受了风寒。”
他絮絮叨叨念着,裴瑕心下也愈发沉闷。
明明自己才是玉娘的夫婿,怎么弄得这谢无陵如正房夫婿,喋喋不休嘱咐自己照顾好妻主。
余光扫过沈玉娇凝眉望着蟹灯的模样,裴瑕薄唇紧抿。
这谢无陵实在狡诈,一招以退为进,将玉娘一颗心彻底勾偏了。
若真叫他这样走了,以玉娘的性情,怕是要愧疚许久,这一整夜也不必再逛了。
“既然谢郎君已探查好了路线,若不介意,便与我们夫妻俩一同逛吧。”
裴瑕目光澹然地看向谢无陵:“有朋自远方来,我夫妻二人自是不亦乐乎。方才是想着谢郎君或许另有安排,我们自然不好打扰。”
说着,他握紧沈玉娇的手,垂眸看她:“玉娘,你觉得如何?”
沈玉娇:“……”
上一刻她还觉得对不住谢无陵,现下见裴瑕这般包容豁达,她忽又觉得有负裴瑕。
若是早知今日出门会是这么个情况,她干脆窝在院里烤梨吃好了。
“我觉得……”她目光飘忽着,见两个男人都直勾勾望着她,头皮更是发麻。
罢了,事已至此,他们俩都不介意了,破罐子破摔吧。
“那就
……”她深吸一口气:“一起逛吧。”
裴瑕微笑:“好。”
谢无陵挑眉:“那咱们先逛这大鳌山,再去猜灯谜?”
沈玉娇这会儿l脑子有点发麻,根本不想考虑其他,漫不经心“嗯”了两声。
他们说是就是吧。
于是接下来,裴瑕牵着她的手,走在右边,谢无陵替她提着花灯,走在左边。
二人各怀心思围着这座大鳌山走了一圈,都没说话。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沈玉娇瞥了眼谢无陵脸上那个黑漆漆的昆仑奴面具,没话找话:“你怎么买了个这样的面具?”
谢无陵面具戴在脸上,只两个洞眼里露出双漂亮的眼睛:“你不喜欢?”
沈玉娇心下讪讪,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在嘴边。
她垂下眼:“只是觉得不大好看。”
“那没错了,我特地挑了个最丑的。”谢无陵道:“你夫君我……”
裴瑕不冷不淡乜去一眼。
谢无陵笑意微凝,心里骂骂咧咧,看什么看,要不是你小白脸横插一脚,娇娇这会儿l本该老子牵着!
心里默默念着“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改了口:“若我没媳妇也就罢了,有家室的男人,还是得低调些,买个面具戴着,省心也省事。我可不像某些男人,自持长着一张好脸,就爱出来招摇过市。”
这阴阳怪气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沈玉娇好气又好笑,偷偷瞪了谢无陵一眼,你别总攀扯裴瑕。
谢无陵领会她的意思,并不服气,但也没多说,只仰脸望着那大鳌山:“这玩意还真大,绕着走这么半天也没走完。”
话音落下,裴瑕忽的开口,看向谢无陵:“你此次是随霍小世子一同进京?”
谢无陵和沈玉娇皆是一怔。
沈玉娇眼波轻转,心下暗想,看来裴瑕果然早就知道谢无陵去宁州从军之事。
谢无陵也想到了这一层,又回忆起前几日与沈玉娇见面时,她知道自己参军的惊愕——
看来这小白脸在娇娇面前,也不是那么坦诚嘛。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看向裴瑕:“是,我去宁州参军,颇得霍帅器重。只是不知裴大君子是如何知道我随小世子一同进京?难道你一直关注着我?”
裴瑕眉心微动,默了片刻,道:“先前金陵来信,说你前往宁州。”
谢无陵眯了眯眼,这人竟承认了。
没意思,还以为他会装一装。
沈玉娇见裴瑕直言了,心底掠过一丝微妙,却也没有立场指摘。
正沉默着,裴瑕又开了口:“你戴着面具,是怕被长公主的人盯上?”
谢无陵:“……”
这小白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裴瑕还偏过脸,很是贴心地与沈玉娇解释:“听说长公主看上霍小世子身旁的一位美貌亲卫,谢郎君在侯府当差,或许知道些内情
。”
沈玉娇不尴不尬扯了下唇:“……是么。”
她也没想到裴瑕竟误打误撞问出她心中忧虑,于是也顺势,睁着一双疑惑眼眸看向谢无陵:“那美貌亲卫,不会是你吧?”
谢无陵此刻只庆幸他戴了面具,不然他这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真的没地方放了。
一想到那日夜里,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头,等着接小屁孩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