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仰头,爽快饮酒。
沈玉娇端着桂花蜜水,雪白小脸绯红蔓延。
这个登徒子,一日不调戏她会死么!
无论怎样,这个中秋比沈玉娇预想中的好过。
一觉安稳睡到天明,而非躺在床上枕着头流泪思乡。
不过翌日,教谢无陵这块朽木识字,实在气到她快流泪。
她算是明白为何从前在学堂,夫子一看到顽劣的弟子,就举起那长长尺木,头疼不已——
她教他:“人之初,性本善。”
谢无陵问:“为何说人之初,性本善?老子觉得性本恶。”
沈玉娇:“性本恶是荀子的观念,我现在教你的是《三字经》。”
谢无陵:“荀子是谁?竟然和老子英雄所见略同。”
沈玉娇:“荀子与孔子一样,皆是大儒……”
她耐心与他讲了遍荀子,谢无陵又问起孔子。说完孔子,他又揪着她的话,问起老子、孟子、庄子、韩非子……
一整个上午,《三字经》只教了第一句,诸子百家的故事倒是给他说了遍。
沈玉娇严重怀疑他拿她当说书先生使了,可他睁着一双求学若渴的漆黑眼睛望着她,又让她挑不出刺,只能看着明晃晃的大太阳,长长吐口气:“先做午食吧,剩下半句,下午再教。”
谢无陵答应得很干脆:“好嘞!沈夫子,你坐着歇,老子去做!”
虽然一句“沈夫子屋子出来,孩子们一人一间,多出两间,一个当小书房,一个放杂物。要是日后他们娶媳妇了,多两间屋子也能宽裕些。”
“嗯,不错不错,老子思虑得可真周全!”
沈玉娇:“……”
肚子里这个还没落地呢,他怎么连孩子娶媳妇都想到了。
不过砌新屋,的确很有必要。
“你既想好了,便安排吧。”
沈玉娇说着,脑子里也跟着谢无陵“四个孩子”并“书房、杂物间、娶媳妇”的思路,有了个大致的建筑工图。
后院那片荒地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若能好好规划,那颗枇杷树也不必移栽,或可略作设计,当个院景?不若将书房便安排在枇杷树旁,一抹绿意明目静心,亦可增些诗情画意。
脑中一旦有了构思,谢无陵在厨房做夕食时,沈玉娇便回屋,寻出他之前给她买的纸笔,简单画起后院屋舍建筑工图。
余晖遍洒,倦鸟西归。
“喊你吃饭,怎么半天不应声?”
谢无陵从寝屋门口探个脑袋,当看到灯下执笔的年轻小娘子,到嘴边那句“你是想饿死自己让老子当鳏夫么”一时卡住。
只见朦胧暖色烛光里,她眉眼恬静,执笔落墨,身姿亭亭,清直如竹。
除此之外,她提笔描画间,莹白脸庞那份娴静与专注,有种说不出的力量,让人一看便再不舍得挪眼。
明明身处于昏暗陋室,可她整个人宛若夜明珠,莹莹发光,蓬荜生辉。
谢无陵胸膛里那颗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但同时,又“唰”得坠下来。
坠啊坠,仿佛没个尽头。
而从那好似无垠的尽头里,分明传来一个悠远而清晰的声音——
他的小娇娘,不该只住在这样简陋的破屋。
既是美玉,当以嘉木为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1]。
护之、珍之、爱之。
他恍惚着,窗边的沈玉娇抬起眼,见他来了,双眸轻弯:“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作的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