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问他要点什么,陈忠实张口却问:“银行往哪边走?”
老板回头看了眼时间,还以为自己记错:“你现在要去银行啊,还没上班吧。”
陈忠实摆手比划:“我走过去,等他开门。”
见他坚持,老板抬手指了个方向:“路灯红绿灯右转,往前直走,过了桥再右转……”
一长溜的话,老人听得稀里糊涂,嘴里念叨着“红绿灯右转”便走了。
路边一瓢凉水泼出来,老人浑身一抖,对方才看清楚门前有人:“老人家,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老人捂着湿哒哒的衣袖,嘴里念念有词:“红绿灯左转……”
他步履缓慢,身躯微微佝偻,发白的头发很快融于浓雾。
九点过半,周顾森拎着一杯热咖啡走进面包店。
恍然一瞥,一位着深蓝色棉袄的老人踱步来到面包店,在门口踟蹰不前。他不时地朝里边张望,却始终没有迈上台阶。
今日室外温度已低至0摄氏度,老人冻得抱起双臂,双腿微微打颤。
他时不时抿着干裂的嘴巴,被路人笑声吸引,看两眼又垂着脑袋。
几分钟后,周顾森拎着刚买的面包走到老人身边,礼貌询问:“老先生,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老人歪头看他两眼,目光被手里的蛋糕吸引。
周顾森将装着蛋糕的纸袋递出,老人却后退一步,没有接。
周顾森摸不清状况,猜测性问道:“您是跟家人走丢了吗?”
老人摇头不语。
周顾森耐心问:“您家在哪儿?”
老人摇头:“不知道。”
周顾森打量眼前的老人,他衣着干净,鞋面崭新,不像是流浪者。这么大冷的天走在外面,很可能是走失的老人。
他问:“老先生,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陈,陈……”老人拍拍脑门,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顾森瞬间确认,这位老人患有记忆障碍。或许对方的家长正在焦急地寻找,周顾森拿起电话报警,简洁描述老人的情况,并说:“他不记得自己名字,似乎是姓陈。”
“我们这里刚接到一通老人走失电话,跟您说的十分相似,麻烦您陪老人家在原地等待,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你答复。”
警方将两通电话信息核对,基本确认无误。
时间本不足以立案,没想到有好心人报警,他们立即联系辛识月一同前往。
这边,接到电话的辛识月激动地喊住母亲:“有消息了!警察说有人报案,据说很像外公。”
陈青桃牙齿打颤:“快快,我们快去。”
今天早上起来,陈青桃去沙发叫醒打鼾的丈夫。见父亲房门开着缝,她本想过去关上,却发现卧室没人。
陈青桃把屋里找了个遍,辛识月被吵醒,发现门口的鞋不见踪影,猜测外公可能自己出去了。
母女俩跑去楼下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想起昨晚的事,生怕外公心里不舒服,自己偷偷离开。
辛识月赶紧报警说明情况,一家人在周围挨个询问。
大家都说不知道、没见过,直到包子铺老板告诉他们:“大概早上七点吧,有个老人问我银行怎么走。”
于是她们沿着那条路,边问边找,一直到问到老板说的那家银行。然而银行里的人说没见过,调监控也没有外公的身影。
线索断了,母女二人吓得不轻。
“我们平时就不让他自己出门,他根本找不到路,走丢了可怎么办。”陈青桃说着就开始抹眼泪,语言乱无头绪,“一大把年纪,天又这么冷,你外公还生着病,他吃没吃饭哪。”
辛识月也担心,还要故作坚强安慰忐忑的母亲:“没事的,外公昨天还好好的,说不定等会儿就自己回家了。”
从发现到现在,他们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亲人走丢的每一秒,对家人来说都是凌迟。
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
母女俩立即打车前往面包店地址,辛识月坐进车上,立即告知在另一条路寻找的父亲,让他赶紧过去。
快到面包店时,辛识月隔着车窗没看到人,不禁攥紧手机,生怕希望落空。
车子靠边停下,母女俩便冲进面包店,只见熟悉的老人坐在店内一角,嘴里嚼着柔软的面包。
“哎哟哟。”陈青桃长呼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爸,你怎么自己跑这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担心得要死。”
随身赶来的辛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爸,您可真会折腾人,我这半条命儿都开跑没了,您倒好,坐在人家店里吃面包。”
一番指责弄得老人手足无措,手里剩下那一小块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望着眼前的中年夫妻,似乎不认得人。
见外公茫然无措的面孔,辛识月推开讲酸话的父亲,握着外公的手,眼眶一下子湿润:“外公……”
老人手指一颤,面包落地。
不怎么灵敏的耳朵听清了外孙女努力忍耐的哽咽声,老人把拿过面包的手往衣摆上擦了又擦,解开棉袄大衣的纽扣,从内衬兜里摸出一张捂热的银行卡,颤巍巍塞到外孙女手里:“月月不哭,外公给月月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