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呼吸微乱,呛到肺部的寒风令他止不住的大咳。
他已不知道这份心颤是对沈灼还是叶听霜,只是无论是谁,都太过出乎意料了。
方才只是觉得叶听霜碍眼,而如今却生出了几分杀意。
当叶听霜经过时,沈倦悄然间将东西递交到了叶听霜手里。
两人目光仅有短暂接触——
‘这是之前答应过的,你想要的东西。’
沈倦虽然没有说话,却无声的传达着这句话。
叶听霜接过东西,死死的捏紧,而后不再施舍任何目光,紧跟在沈灼后方离去了。
寒风在廊道里回旋,夹杂了枯枝和尘土,冷冽砭骨,寒冷异常。
沈倦并未离去,轻柔询问:“太子殿下还想看戏吗?您拖延宫人文鸳的处斩时间,难不成是想利用她去对付叶听霜?”
太子同晋宣帝商议完籍田之事,便要先回东宫。
没想到刚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太子高傲又冷漠的说道:“今上重视叶家的案子,又有谁敢对付叶听霜呢?”
沈倦温声笑道:“那真是可惜,今日叶听霜让桓家和太子吃了大亏了吧?不知三年前的事,桓家有无参与呢?”
太子站在垂花门里,矜贵的眉目渐渐透出一股阴狠。
“这便是你的算计?”
“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把叶家的事情闹到最大?”
沈倦:“不止呢,臣弟还想查清楚祝昭仪的死。”
太子发出一声冷笑:“沈元衡,别以为你破格执掌了诏狱,便能跟孤平起平坐。”
沈倦朝着太子行礼:“不敢。”
他低头的样子,宽大袖袍难掩单薄身躯,刺鼻的药味也随着寒风袭来。
沈倦如同吐出信子的蛇,缓缓抬头看向太子:“比起太子对小七的捧杀,臣弟这点儿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呢?”
‘捧杀’二字,刺得太子呼吸凝滞。
那是一把刺骨的刀,横冲直撞的朝他袭来。
太子大步从垂花门内走来,揪住对方的衣领,像是一头凶狠的兽类:“你知道什么?”
这一下力道,让沈倦咳出一口血。
沈倦用锦帕慢条斯理的擦着唇角,轻轻的说:“两次试探,想必太子都听到了吧?小七如此真心待你,哪怕知晓你也有下毒的可能,也甘愿在心里把你跟桓家进行分割。”
沈倦学着沈灼的口气,亲昵又孺慕,“阿兄是阿兄,桓家是桓家,我不能恨阿兄。”
太子额头青筋凸起,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
沈倦刻意营造的温情,很快便被一句话刺破:“可若是他知道,阿兄的宠爱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用心呢?”
杀人诛心。
这一句话,诛的是太子的心。
太子站在寒风中,快要被砭骨的寒风吹得宛若一个死人。
直到他彻底相信了沈灼,才忽然间惊觉——
维系他和沈灼的竟是一根如此脆弱的线。
太子感到了恐惧。
他宛若赤/裸着身躯闯入凛冬之中,被犹如刀刃的寒风一下又一下的剔骨。
不可以!
不能让清昭知道捧杀一事!
太子眼底泛起杀意:“不管你是从何处得知,你若敢告诉他,仔细孤捅出你同许多大臣私下来往的事!结党营私,你这个监察使也到头了!”
哪怕最激烈的时候,太子也未曾同沈倦撕破脸皮。
而如今他已被彻底激怒,理智全消。
沈倦冷淡的回道:“这罪名可真是不小,臣弟会铭记于心。”
听他保证,太子才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指,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脏。
他出身高贵的桓家,而沈倦不过是卑微的宫人所出。若失了晋宣帝的宠爱,沈倦连屁都不是!
太子冷漠高傲的问:“……沈元衡,你已经是多次蛊惑试探了吧?他终究不愿与你为伍,你莫非是嫉妒?”
沈倦擦拭口唇血液的手指不禁一僵,太子戳中了他的心事。
沈倦却不似太子那般外露,反倒轻描淡写的绕开:“也该让小七见一见老师了,毕竟老师没有多少时日了,太子还想继续瞒着他吗?若以后老师突然病故,小七对太子当真不会有半点迁怒?”
太子:“……”
沈倦抓住了他的迟疑,突然间沙哑着声音反击道:“阿兄捧在手心里的宝物,我也想拿来把玩,都是兄弟,阿兄不会不给吧?”
太子压抑的低吼:“别叫孤阿兄。”
一种隐秘的感情渐渐滋长。
原来除了沈灼,任何人这样叫他,都会让他无比膈应。
真是荒唐。
‘阿兄,呜呜呜阿娘和舅舅都死了,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
‘阿兄,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太学啊?我好想同阿兄一起。’
‘阿兄,又是为朝堂和世家的事情烦心?别去想那些事了,我又得了些新玩意儿,定能让阿兄开怀!’
六岁的沈灼,十一岁的沈灼,十六岁的沈灼。
一幕幕,皆在脑海中。
太子不再搭理沈倦,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东宫,在宫人的伺候下服下了寒石散,便一直枯坐在地上,像是失去所有力气。
太子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声音,与他和沈灼一触即破的信任构成强烈反差。
“住口!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太子从喉咙深处道出一句颤音,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想要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再让孤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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