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招儿?”
“七皇子糊涂啊!分明可以轻松的达成目的,突然这么做,岂不是主动给自己染上污点?”
韦光庆:“奴当时也这么想,可……可……”
他的眼底浮现着殿审的场景,好似那种焦灼氛围根本没在他的身上散去,哪怕殿审早已散场,余热仍停留在他的身上。
“可事情总是在一点点偏向七皇子。”
“在七皇子道出全部之后,今上突然对他柔和了起来。”
“乃至最后的密函。”
“桓家、那可是大士族,头一次被逼到绝境。”
当真成了吗?
莫不是他在做梦?
当路汀离开皇宫时,不禁回头朝着后看。
连日的大雨,一轮明月却终于突破了重重乌云,霜白的月光铺满在整座宫殿之中,将角落里的黑暗照亮。
原以为殿审是鸿门宴,却没想到是独角舞。
尤其是在如此糜烂的晋朝,所有人都自内心深处觉得蚂蚁撼动不了大树,才有那么多名士宁可寄情山水和玄理,也不愿再管朝堂之事。
——改变。
那曾是天下名士极度渴求,却无法实现的一个梦。
而如今这个梦,凝成了实质,汇聚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身上!
而他竟还想看到更多。
一股原始的热席卷而来。
热血、激动,无数词语可以形容它。
路汀跌跌撞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裹挟着他,压迫他,要让他继续注目七皇子。
或许,七皇子真的可以改变晋朝。
—
“为什么帮我?”
昭明宫偏殿一侧,沈灼拦下了被宫人搀扶的沈倦。
长长的廊道曲折连环,红木栏杆围绕两侧,月光穿透了虬枝翠叶,斜斜的照在廊道潮湿的地面。
两人面对面,中间却隔了老远,好似被那道月光天然割裂。
沈倦用眼神示意宫人:“你先下去。”
等宫人离去,沈倦才气虚的说道:“就当我想帮你。”
沈灼发出一声冷笑,沈元衡莫不是以为他蠢?
叶家之事,定然有沈元衡背后相帮。
大约三月后,叶家翻案,叶听霜崭露头角,沈元衡便会彻底喜欢上叶听霜。
帮他?
是帮叶听霜吧!
沈灼的目光愈发不善。
沈倦突然低声蛊惑:“打算怎么处置叶听霜?他利用你,将叶家的冤情摆到了台面上来,这下子朝堂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了。这样的人,可得好好处罚。”
沈灼审视的表情不由呆滞。
他久久分辨着沈倦的意思,不明白为何他与叶听霜之间如此针锋相对?
过了好半晌,沈灼才恍然大悟——
沈元衡真是个老狐狸!他是在以退为进!分明不想自己处置叶听霜,反倒说得希望自己处置他一样!
沈灼脸色一沉:“不劳六兄操心。”
沈倦不解:“你袒护太子,又要袒护叶听霜吗?”
直到最后,沈灼还在维护太子。
沈倦的眼眸似浮沉深海,不清楚到底要如何才能刺激这个弟弟。
快点,再快点,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他快要迫不及待了。
沈灼一脸看穿了对方的奸计模样,阴阳怪气的回击了过去:“谁真心待我,我便袒护谁。”
这是在暗指他不真心?
沈倦吞下那口浊气,像是披上人皮的画鬼,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你若是想要弄清楚我为何要帮你,在去诏狱见宗太师之前,先去谢家找谢离疏吧。”
沈灼抿着嘴唇,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透过了对面的沈倦,看到站在廊道尽头的叶听霜。
身披清辉,逆光而来。
月亮悬于屋檐之上,霜白的月光斜斜照入朱红拱廊,叶听霜的表情更加空洞,让人不禁想到了琥珀里的蝉。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身上凝结。
呼吸、目光、时间。
“见过殿下。”
在叶听霜的目光扫向沈灼时,突然,这只琥珀里的蝉活了。
静谧的死之物顷刻间染上了欲。
沈倦的眉头一点点紧拧,没人比他更加知道叶听霜的血有多冷,要想触动他比审讯犯人还难。
从叶听霜进入长乾宫的第一天起,他便有不好的预感。
而如今——
预感成真。
沈倦的心头泛起轩然大波,刚想要开口提醒,便听身边的沈灼说:“跟本殿下回去,丢人现眼。”
只一句话,蝉又乖乖钻入了琥珀,收起了那股锋利之意。
叶听霜低头:“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