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东西,帮你找到了。”临近了,少女从口袋里掏出条手链,在空中晃晃,“作为交换,就请你和我们聊聊吧。”
那是条用太阳石串成的手链,末端衔着尾下指甲盖大小的金鱼。
不知道经历什么,金鱼被刮了无数条划痕,看着暗淡而可怜。
“谢谢。”小林花珍重接过,“我会如约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
“嗯?不用和我说。”少女却摇摇头,“你的事情我都查到了,是我旁边这位想知道。就说说你为什么杀人,还有协助你杀人的犯罪组织吧。”
与其她给酒井彻干巴巴地说前因后果,不如让当事人自己来。
而且,很多情绪方面的事情她也弄不明白嘛。
“好。我挑着说。”小林花点头。
她同他们说了许多。
怎么从被嘲笑的乡下人,一步步变成游刃有余的都市人。这样的故事。
小林花看着手链,目光十足温柔,透着怀念:“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养过只金鱼。是母亲还在世时同我在祭典上打捞的。”
金鱼颜色鲜艳,就像那天日出破晓时的太阳,美丽到让她落泪。
导致在金鱼寿终正寝后,她仍然无数次、无数次想起它。母亲去世后,她又养过许多,却怎么也找不到同样美丽的一种。直到后来社长送了她一只。
在办公室的暖灯下,金鱼如童年那只一样闪闪发亮。
那时候她恍然发觉,原来美丽的不是金鱼。
她回忆起自己来到的东京的初衷。金鱼拼命打破鱼缸,想要游向大海。被浪潮一次又一次掀翻,艰难抵达,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活在海里。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停歇的浮岛,却很快就被人毁掉。”
小林花盯着墓碑吐出这样一句话。
风吹动碑前白山茶,柔软的花朵呜咽着点头。
墓碑上刻着社长的名字,而底下死亡时间是,半年前。
“我只是,让该死的人去死而已。”小林花面色平静,“哪怕毁掉毁掉一切的人,也回不到过去……但能让不该死去的人安心。”
她问自己——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可挽回的?
是和社长没日没夜的争吵,让她逐渐麻木了吗?
想不明白,她只知道绷紧的弦就快要断掉。
那天她忍无可忍,只是说漏嘴想辞职离开的事情,社长就勃然大怒。两人争执间发生肢体冲突,她的手链被一把丢出窗外。
她质问社长为什么要丢掉,对方却语气平静说“不过是条手链,以你的工资能够买无数条更好更贵的。”
最让她崩溃的是,社长眼里对项链,全然陌生。
那时候,她终于醒悟。
私家侦探的效率很高,她的猜测是对的。而在知道真实后,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活在虚假的梦里。
——“社长”已经不是社长。
既然如此,她杀掉该死的人也没什么不行吧。
“我查过资料,”有栖川铃音似乎有些疑惑,“你认为,人是活在期待中的生物。被肯定、被鼓励、被喜爱,‘有人需要我’,由这样的点滴构成对吧?而社长给了你所需要的认可,让你在这座可怕的城市找到坐标。”
“认可……你说的没错,就是‘认可’啊。”小林花恍然大悟般附和,”社长他,既像兄长又像父亲,是他带我成为现在这样……所以那个男人,他死有余辜不是吗?”
她捂住头,痛苦出声,身体也泛起精神性的疼痛:“可是啊……无论是法律、警察、律师还是检察官,都是摆设,没有人能帮助我。”
为什么警察发现不了“社长”不再是社长,为什么警察要放任杀了社长的人离开乡下,还为所欲为地霸占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
为什么社员b知道一切却什么也不告诉她?难道活在虚假中就好吗?而她……为什么也没能早点发现事情不对劲?
若她能发现……是不是社长就不会死?
所以她既痛恨杀人凶手,也痛恨杀了杀人凶手而变成杀人凶手的自己。
“如果你早点出现就好了,你这样敏锐的人一定不会像我一样,半年了才发现决定性的不对劲……”小林花像要哭出来,“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也没有抓住。”
杀了凶手社长也不会回来,而报仇亦没有她想象中的痛快。
情绪支配下,她满脑子只有“杀了他”的念头,也清楚自己和“社长”真起冲突,完全没有悬念,杀人犯不会介意再杀一个人。
也许时间久了就好了。她曾经也许是想过从长计议的,觉得也许仇恨就随着时间淡化了。
然而,然而——
有人找到她,说可以帮她报仇。她只需要支付一笔钱,然后等待就好。
那笔钱数额也非常诱人,在她付完款之后还能剩下许多。用于启动下一份工作,或者离开去另一座城市生活。
她说:“他们虽然是犯罪团伙,却比所谓的正义代理人有人性多了。”
所以对警察等群体彻底失望的她,毫不犹豫就和他们做了交易。
只不过过程中出了些差错,她本不该插手谋杀,临到执行却怎么也想自己来……组织派来的人就帮她压制住“社长”,然后她用绳子一点点勒死了他。
看着和社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痛苦死去,就像社长又死了一次一样。
这次,却是她杀死了他。
当然,无所谓了。
没错,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