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表叔的行事愈发荒唐,这样无道的朝廷,当真值得他去效忠吗?
可如果不去效忠,他又该怎么做呢?
靠着一张嘴去入世救人吗?
李世民看着已然安稳入睡的杜怀信,心中却有些茫然。
有什么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扎根,他隐隐能感觉出什么,却又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小郎君?”贞松不知何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踟蹰地看看杜怀信,又看看李世民,压低嗓子硬着头皮开口:“阿郎回来了。”
“听说这次小郎君不仅背着他出别院,更是、更是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很是生气,令奴告诉小郎君,赶紧去阿郎书房。”
原话哪有那么好听?
阿郎这次发了大脾气,直接斥责小郎君不学好,连不三不四身份低微的人都带回别院,让小郎君赶紧滚来书房。
李世民头疼似的揉揉额角,没想到这次阿耶发了这么大的火。
不过没关系,阿耶向来宠着他,等他好好跟阿耶说明情况,估摸就无事了。
至于贞松,又连累他了。
李世民想着,倒也没有多少害怕,反而冲着贞松安抚似地笑笑,确有了几分属于十五六岁少年郎的恃宠而骄。
“我许你一日假,就先回去陪陪妹妹吧,别在别院晃悠,省得阿耶发火恼怒了你。”
“小郎君,别跟阿郎犟,阿郎这次挺生气的。”
贞松既感动又无奈地看向李世民,都这个时候了,小郎君还不忘护着他。
“知晓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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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闻斋内,李渊翻看着前段时日的邸报,眉头紧了松,松了紧。
当初他早早得了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的缺,上任前,朝廷还因李浑之事而争吵不休。
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月,就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其宗族三十二人尽皆处死,三族亲眷流放边远之地。
开国功臣李穆的后代都能轻易灭其全族,实在让人心凉。
纵然背后少不了宇文述的推波助澜,但这一切的诱因,却是一出“李氏当为天下”的谶言。
自两年前被陛下猜忌敲打,他日日饮酒无忌,大肆收受贿赂,这才打消陛下的疑心。
谁知…看来这纨绔无能之态还得继续装下去。
一路上也大动作搜集了不少凶猛好斗的鹰犬,是时候进献陛下,也好表表忠心。
正思考着日后打算,屋外的下人前来低语汇报,言二郎君已在门外候着了,李渊挥手,等着那个让他又爱又恼的儿子进门。
“阿耶?”李世民几步凑近李渊,于下首处冲他行礼,不忘悄悄打量其神色。
倒也不似急怒攻心的模样,这般想着,李世民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光明正大抬头,面带讨好:“千错万错的都是儿的错,阿耶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是儿的不孝了。”
“来了。”李渊这会的气性已然过了,当时他初初收到关于李浑消息的邸报,本就心烦意乱。
二郎的事恰恰撞上枪口,一时口不择言语气重了些。
这会见了二郎的撒娇卖乖,顿时只剩好笑:“每每都是事后认错认得痛快,只晓得嘴上知道,下次还是照犯不误。”
“说说吧,往日纵着你和那帮子庶民来往就罢了,今次怎得还捡回来一个?”
李渊的口气不紧不慢,语调平淡,随手拿起刚刚还未看完的邸报,垂眸扫过,叫人看不见里头的轻慢和不屑。
他和这个二儿子在这方面分歧很大。
李渊不喜欢这些身份够不上边的人。
自家陇西旧族,世姻娅帝室,来往的应当是同样有身份的世家,而不是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白丁。
但他这个二儿子却不这么想,与他争执过好几次,今日他没心气,不想浪费时间。
尽管李渊已然尽力掩饰,但李世民多了解他这个阿耶,怎么感觉不出那股子傲慢。
多说无益,李世民也没纠结这个,既然阿耶搭好了台子,他也没有毁掉的打算。
见百闻斋内只有他们二人,随即将前因后果叙述一番,尽量委婉地表达了杜怀信逃兵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