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快乐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那个梦幻般的夜晚过后,严微变成了一个话多的小孩。这真的太奇怪了,因为严微通常话是很少的,总是静静地听许幼怡说话,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也并不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整天唠唠叨叨的,主要唠叨的内容还是关心许幼怡,比如她今天是不是穿得少了会不会冷,最近加班是不是太过于累了,还有好久没笑了是不是不开心了……有时候搞得许幼怡很烦,小声嘀咕:“你以前话少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现在怎么这么唠叨啊。”严微挑起眉毛看她:“怎么,你不喜欢吗?”许幼怡的态度软下来:“喜欢倒还是喜欢的……”严微立刻像一只小猫一样把她扑倒,露出狡黠的笑容:“喜欢不就行了吗?”

周末通常会有一天是严微的休息日,她不必训练,而许幼怡也就不去加班。她们会做一些有趣的活动,比如去爬山。严微是很喜欢任何运动的,许幼怡几乎不运动,但爬山不光是运动,还可以看看风景,感受一下户外的新鲜空气,所以她也就勉为其难,成为二人共同活动的相互妥协与折中。沙城在长江以南,四周多山,所以有不少地方可以去。有一次,她们去了一座海拔六百米的国家森林公园,只爬了一个小时就登了顶,这还是许幼怡休息了好几次,于是严微不得不也停下脚步陪着她的前提下。等到了顶峰,严微几乎不怎么喘气,而许幼怡已经大汗淋漓,但依然感觉到一种登至顶峰、一览众山小的畅快。她看着远处城市中鳞次栉比的房屋,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天地之宽广,却容不下一点点离经叛道,至少她许幼怡不被允许。登再多的山,取得再多的成就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也不是她真正想要拥有的人生。但生活的惯性如此之大,十年前做出的决定影响了此后的一辈子,一步错了,步步都错了。她被世俗的成功定义所束缚,牢牢桎梏,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打破,但是她有这种勇气吗?她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了吗?她又是否愿意接受拥抱自我所带来的种种后果呢?也许,这是一个永远难解的问题。不回答,就无法决策;不决策,就想不清楚,也无法回答。永远无法逃脱的怪圈。

许幼怡就那么站着,感觉内心一阵酸意,逐渐涌上鼻尖。身旁的严微一眼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走到她身边来,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也还好,就算人生之路走得再错,至少还遇见了她,有严微在身边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她都可以忍耐下去的。

于是她对着严微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严微看着她,表情很认真:“你有没有试过,在山顶上大喊?”

许幼怡愣了一下:“……没有。”

“试一试吧。”严微很干脆地说,“很减压的。”

许幼怡看了一眼周围,这座山是出名的旅游胜地,所以到处都是人,山顶上有人,山脚下也有人。

她露出了一个“还是算了吧”的表情,但还没等她开口,严微已经冲着远方,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喂——”

声音也太洪亮了,许幼怡感觉到周围有目光纷纷投来,不由得脸上稍微有点发烫。

但是严微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那些目光,旁若无人地又是一声大喊:“喂——”

许幼怡看着她张大了嘴鼓足了劲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像是一只拼命想展示自己雄风的小狼——但确实还只是一只幼小单纯得好像随时会摇起尾巴来的小狼。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周围这些人,又不认识自己。她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就算这些游人此时会侧目十几秒钟,等他们下了山,回了家,又有谁会记得山顶上两个姑娘的忘情喊叫呢?

也许人生之路其实可以再简单一点——只要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足够了。

于是许幼怡低下头笑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像严微一样,冲着远方,大声地喊了出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