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失业

第一拳打上来的时候,她当然躲过了。第二拳也防住了。但是架不住人多,又没有转圜的空间。其实作为一名拳击手,她是很耐得住揍的,以前甚至还专门进行过抗击打的训练——但那是在戴着头盔护齿的前提下,而且对手也戴着拳套、遵守规则。现实生活中的打斗,可没人会在意是不是有不能击打的部位,是不是以多欺少有失武德。

终于,那拳头还是越过了她的防御,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严微只觉得那一拳猛然击中了她的胃部,让她痛得痉挛起来,不自觉地蜷起身体。就在这失去对身体控制的一瞬,防守已经出现巨大漏洞,几记重拳趁机肆无忌惮地袭来。挨过几拳之后,开始左支右绌,终于让一个对手抓住机会,一拳击中了她的下颌。严微只觉得牙齿重重地撞击在嘴唇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人已变得迟钝。这时一人飞起一腿,踹向她的小腹,踹得她向后飞起,摔落在地上。于是拳打脚踢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此刻的她只能伏在地上,护住头脸,任拳脚在身上猛烈招呼。也不知被打了多久,打到她自己都已经麻木到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终于,两个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

透过青肿的眼缝,她看见汪青走到自己面前。“我再问你一次。”那男人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不。”严微斩钉截铁地回答,唾出一口血水。

汪青的表情很复杂,有一点失望,有一点惋惜,甚至还有一点饶有兴趣的欣赏。

但随后他的眼神变得冷酷:“那没办法了。”又是这简简单单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五个字。

在他的身后,有一个打手,手里提着一支球棒,缓缓地走到了严微的面前。

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球棒。

严微知道,那球棒落下来的时候,一定会落在她的脑袋上。以这个球棒的质地,只要三下重击,就足以终结一切了。

也许她二十年的短暂生命,就要终结在这个又小又黑的巷子里了。

但严微毫无畏惧地昂起头,直视着眼前的打手,看得他心里发毛,手微微颤抖起来。

就是在这犹豫的一瞬间,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喊:“住手!”

众人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了微弱的灯光下,有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

那身影一步一步地从阴影中走出来,众人才看清,原来不过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瘦长,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没有帮手,没有埋伏,此刻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喊出“住手”两个字的人,竟然只是个孤身一人的文弱女子。

严微也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她愣住了。

众人都有些错愕,但那女子已经开口:“再不住手的话,我就要报警了。”她的手里举着一个手机,上面已经键入了“110”的号码,只要一按下拨通键,报警电话就会打出去。

汪青反而笑了:“在警察到来之前,你们两个就已经没命了。”

“你大可以试试。”那女子丝毫没有慌乱,非常冷静地看着汪青,“我的手机会拍下你们所有人的模样,一旦电话打出去,警察早晚都会追查到的。”

汪青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已在脑中思索了一遍得失,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看着那个只身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却依然从容镇定的女子,点了点头:“你很有勇气。”

他又看了一眼严微:“你不错。有机会,希望同你切磋,一对一。”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小弟们便将松开严微,呼啦啦地跟随着自己的老大扬长而去。

一下子没有了束缚,严微身子一歪,人已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那女子赶紧跑过去,伸手扶住了她。

严微抬起头来,看见了许幼怡那张关切的脸。

两个人注视着彼此,眼睛里都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感。

严微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许幼怡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我……我是准备回家,刚好经过这里,是条近路。”

她扶着严微站起身来,后者活动了一下,还行,虽然被打得很痛,但还没伤到筋骨。

许幼怡看她浑身尘土,脸上遍布青紫,一只眼睛也肿了,不由得眼睛一红,言语也有点哽咽:“天啊,伤成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严微嘴角的青紫,严微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应该是被碰疼了,但她没有躲开,只是皱着眉头自己忍受着。

许幼怡看她表情痛苦,赶紧缩回手来。但是她看见了严微的左臂,由于刚才运动过于剧烈,又挨了几拳,那伤口又重新崩裂开来,血液渗透出来,染红了衣袖。

许幼怡立刻大呼小叫起来:“流血了!得赶紧去医院!”

严微下意识地将那条手臂往身后藏:“……不用这么麻烦吧。”

但是许幼怡坚持要去,于是二人走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社区医院。

医生是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女,一边小心翼翼地除去简陋的旧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严微:“这伤口是你自己包的?心也太大了!都没好好消毒,玻璃碴子还留在里面!你是想截肢吗?”

许幼怡听她说得严重,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好言好语地拜托医生:“大姐,真是麻烦你了,一定要好好地处理一下,用最好的药,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严微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但那医生已经毫无预警地用镊子夹了一个棉球,蘸了酒精,直接按上伤口,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但马上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软弱,便紧紧地抿着嘴唇,皱紧眉头忍耐疼痛。

许幼怡清晰地看见了她的全部表情变化,只感觉又心疼又想笑,便又不由自主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不过手伸了一半,又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