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蒙面人,两口子

很快,林牧跑了过来,见到我,他猛地一怔。

我有点不好意思,此刻身上的衣衫必定很有丐帮的风采。

他抽着嘴角道:“江辰你也太性急了吧!这光天化日的,还是野外……”

我明白了林师兄的意思,大惊失色道:“不是,不是!”

“算了,算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林师兄大手一挥,豪爽地转身先行一步,边走边道,“师父要去给远照大师辞行,让我来找你们,大家都等着呢。江辰莫急,来日方长啊,嘿嘿。”

江辰低头假装擦剑,笑得胳膊乱抖。我,很不争气地立刻脸上发烧。

为何所有的人都觉得我和江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却从不误会我与云洲呢?难道他真的高高在上,我连与他一场误会也难登大雅之堂?我口里酸酸涩涩,像是吃了不熟的青梅,即便难以下咽,却也不舍得吐掉。

走到竹致院门口,江辰停住脚步道:“我去隔壁找鱼掌门给你借件衣服,你去房里等我。”

我点点头,推开了院门,路过师父的房间,我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从窗户里飘飞出来.

“哎呀,江辰居然将小末的袖子都扯掉了。”

“小末那个磨叽性子、木头脑袋,是要下猛药才成。”

我怔怔地站在窗外,寸步难行。只因从窗内伸出一只手,将窗前一朵海棠摘了下来。那只手,我曾见过它无数次握剑。只见这骨骼清奇、修长干净、玉石般的手掌中托着一朵海棠,我怔怔地看着,没有勇气上前。

他会怎么想我和江辰?江辰风骚又风情地斜倚在我的房门口,衣服半敞,头发半散,整一个风花雪月夜、晨起懒梳妆的造型。而此刻,师兄们就在他的身边笑谈着我与江辰的趣事。

我紧紧咬着唇,心里暗暗抽疼。被谁误会都无所谓,只除了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有如千斤重,缓缓地走到窗前,隔着海棠花,隔着窗棂,隔着世俗身份,隔着永远无法出口的爱慕与隐痛,我勉强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我不知道这笑容是牵强还是自然,我只知道,我笑一下,心就像是被线牵着抽疼一下。

他的神色略有点憔悴,似乎想回我一笑,眼中却浅淡的近乎没有一丝笑意。

我讪讪地对他解释道:“刚才我在溪边遇见了歹人,多亏江辰赶来救了我一命。”其实,我不知道这解释他能否相信,但我若不说,心里便堵得难受。我不想他误会我的衣衫不整是因为江辰。

他容色一震,立刻伸手一撑窗台,从窗内翻了出来,掌心的海棠落了下来,掉在我的鞋上,湿湿的鞋面上绣着兰草,那片海棠落在上面,点睛一般。

“你伤了么?”他的急切和关心、焦灼和担忧,像是一张干净的宣纸上重重落下的一滴浓墨,在我的心里乱了,晕开了。我有片刻的怔然和恍惚,他是关心我的,但这关心,是我想要的那种吗?

身后传来江辰的声音,“小末,衣服我拿来了。”

我瞬即清醒,回头道了声“好”,从江辰手里接过衣服,踏进了自己的房间。

世事难料,人生如梦,我已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成了江辰的未婚妻子,须臾之间就成了有主儿的人,虽然这个主儿,我一时难以接受。但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可以对云洲彻底死心了。

可惜,我的心只死了一会儿,就又发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

小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就是昨天我给她解围的那一个,突然跑到找我,神色很急的样子。

“姐姐,我抽空过来你说几句话,事关云少爷的。”

我一听事关云洲,顿时又有了点儿精神。

“郡主一直喜欢云少爷,昨天将云少爷叫了去,特意问他的意思,不料云少爷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郡主不信,非要云少爷交出个人来。云少爷被逼无奈,说他喜欢的人是你。郡主今日这才来找你的麻烦,她其实根本没丢东西,她就是想让你当众出丑,好出了心里的恶气。我家郡主是个小心眼的人,脾气也很坏,姐姐是个好人,还请以后远着云少爷,不然郡主定会找你麻烦。姐姐保重,我走了。”

小丫鬟不喘气地说完这几句话,飞奔着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似被惊走了一半魂魄。怪不得小郡主一见江辰从我房里出来,立刻鸣金收兵,怪不得她对云洲说了那样一句话。

云洲,他真的喜欢我么?我不敢相信,心里飞快地将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时光翻来覆去,像筛子一样仔细筛了一遍,可惜,没筛出半点奸……情。他对我,一直都是温文而雅、彬彬有礼,单独对我说话从不超过十句。而且,一般说话的时候,都是我盯着他看,他看着我脚前的地面。

他若喜欢我,为何师父替我向他提亲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应允却借酒浇愁?

他若喜欢我,为何从不对我说?

他若喜欢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江辰与我顺风顺水地“定亲”而不加阻拦?

莫非,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只是为了掩护某人才拿我当挡箭牌?我将过往的岁月又扒拉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是,心情顿时一落千丈,难受至极。退一万步说,就算云洲真的喜欢我,可我已经和江辰有了这么一出,我又如何能再和他在一起呢?

我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既盼他喜欢我是真的,又宁愿是假的。不然,这造化弄人,让我情何以堪?我再次感叹世事难料,人生如梦,闷在屋子里纠结得一塌糊涂,直到江辰来敲我的门。

“小末,我们走了。”

我匆匆将一团乱麻的思绪放在一边,打开了房门。江辰见到我怔了怔,目光立刻如一汪碧水,柔情脉脉地望着我,我心尖一麻,赶紧移开了目光。

师父和师兄们正等在庭院里,林牧师兄笑道:“小末这一打扮可真漂亮,和江辰确是一对玉人,甚是般配啊。”

众人笑着附和,纷纷表示赞同。我哪里打扮了,不过是借穿了鱼掌门的一套衣裙而已,只不过这身衣裙比我原先的衣服窄了一倍罢了,我稍稍深呼吸,便觉得胸前很紧,似要开线。穿这种衣服就是时刻在提醒自己,心态要平和,不然会出事。

有意无意中,我对上了云洲的目光。他站在廊下,面容清峻,黑眸深邃,我鼓起勇气多看了两眼,却仍旧在他眼中看不出一丝丝喜欢我的痕迹。看来,他真的是为了敷衍小郡主而随口拿我当了挡箭牌。我这心里又是失落,又是庆幸,昏昏沉沉地跟着大家去给远照大师辞别。

远照大师屋里坐着几位江湖朋友,师父上前打过招呼之后,远照大师笑呵呵地递给我一份礼物,“小末,这是你的及笄礼物,可别嫌迟。”

我感动地接过来,“谢谢舅公。”他老人家看着师父的面上,一直很喜欢我,像是外公一般。

江辰看看我,笑呵呵道:“舅公,回头我请您老人家给我和小末主婚成不成?”

远照大师惊讶道:“哦,你和小末定亲了?”

江辰抿唇含笑,“嗯。”

远照大师屋里的几位江湖朋友立刻给我师父道喜。师父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角,表情好像有点沉痛与不舍。

“好好,逍遥门可是二十年没一桩喜事了,这一次,舅公定要好好地送你们一份大礼。”

江辰拱手笑道:“先谢谢舅公了。到时请大家来逍遥门喝喜酒。”然后又回头对着我甜蜜蜜地笑着,眼睛弯成新月,一副心甘情愿心花怒放的模样。

我怔怔地看着江辰,他这份欢喜,是真是假?对他,我向来是看不懂、猜不透。一想到今后,我不仅要猜他的话是真是假,还要跟在他的身边左右开弓、前顾后盼地挡桃花,实是操心费神,略想一想,便觉得头疼。

云洲就站在师父的身后,我的目光几次落在师父的肩头,想往后挪一挪,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生生挪不过去。

回家途中,师兄们故意给我和江辰制造机会,吃饭的时候将我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睡觉的时候,将我们的客房挨在一起。众人嘻嘻哈哈地聊天,江辰和我若想凑上去添两句,何小乐师兄便立刻严肃地拒绝我们加入。

“你们两口子一边儿去说私房话。”

“两口子”这词实实在在地吓得我的心一跳,蓦地,我的脸就烫了。师兄们重友轻色,已经很快就将我的身份从师妹转成了嫂子或是弟媳,一本正经地对我敬而远之,显然已将我看成了江辰的内人,不再和我嘻嘻哈哈的了。

我颇为失落,苦闷了一天之后,也想开了点儿,逍遥门养育我十五年,我总是要嫁人的,嫁给江辰,就算是牺牲自己、维护逍遥门的名声算了。不过江辰长得如此好看,我和他在一起,只怕又有人说他是鲜花,想到这里,我就有点郁闷。

门咯吱一声开了,江辰眉开眼笑地走进来。我正歪在客栈的床上胡思乱想,一见他进来,连忙坐得端正规矩,还把衣裳扯了扯。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两口子,还用敲门么?”他笑得像春风里的牡丹,话音甜丝丝得像从蜜罐里提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