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见春来

拓跋连城起身要走,含光和林晚照将他送出院外。

乌金高大神骏,毛色如墨,含光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乌金似与她有缘,并不闪躲,反而在她掌心里嗅了嗅。

拓跋连城见状笑道:“你喜欢乌金?”

含光笑着点头,“如此良驹,谁人不喜?”

“回头送你便是。”

含光一惊,“万万不可,这是苍狼王的坐骑。”

“我辜负了你的情义,送你乌金,算是赔礼。”

含光脸色一红,低声道:“苍狼王何出此言?”

拓跋连城却不介意林晚照在一旁,正色道:“我不能为你放下一切,便算是辜负。”

含光闻言不由心里一动,只觉得眼前这个异族男子,身上有着一种让人钦佩的坦荡,似是原野上的风,无羁无绊。

拓跋连城很守信,过了几日,便将乌金送来赠与含光。含光推辞不过,只好回送了一些伤药给他。

他从此不再提及求娶之事,但依旧对含光和林晚照颇为关照,让含光不由心生好感。

时间过得很快,弹指之间,白驹过隙,已是来年的初夏。将军的儿子虎子,已经被含光养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藏獒。含光靠在羊圈的木栏杆上,看着羊圈里的几十只羊,心里涌上淡淡的欣喜,这种简单而宁静的生活像是甘泉一般,有种细水长流的温润。

“含光!”林晚照从山坡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到了含光面前。

含光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激动,清亮秀气的眼眸,熠熠生辉。

“我刚才,见到了雪中莲。”

“什么雪中莲?”

“你快随我去。”

林晚照不由分说,走到马厩,牵出了乌金和另一匹马。

含光并不知雪中莲是何物,但难得见他如此激动兴奋,也不忍拂了他的兴致,便上了乌金,和他一起纵马前去。

两人快马驰骋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座大山之侧,此刻虽是初夏,那山顶之上,却还覆盖着茫茫白雪,日光洒在雪山顶上,一片金色光芒,照的青山如黛。

“你看那里。”林晚照兴奋的指着半山腰。含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峭壁之上,生着一朵海碗大的奇花,四周都是积雪,那碧色花朵在金光映照之下,美得不似凡间之物,纯净娇艳,像是雪之精魄。

林晚照仰着头,梦呓一般轻叹:“这便是雪中莲,我只在书中见过,原来世间真的有此奇葩。”

“可入药吗?”

“书中记载,可解百毒。”

“可是,这么高的山崖,如何采摘?”

林晚照这才依依不舍的从峭壁上收回目光,望着含光,半晌才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你可以上去吗?”

含光抬头仔细打量着峭壁,半晌叹了口气,遗憾的摇了摇头。

“武功高强之人,借助绳索和刀具,可以攀援而上,我若是肩上没有受伤,应该可以上去,但是也极其危险。”

林晚照似乎很失望,眉宇间的兴奋之色渐渐淡去。

含光问道:“你要雪中莲做什么?”

林晚照沉默不语,翻身上马,对含光道:“那我们回去吧。”

含光回头看了一眼峭壁上的那朵奇花,心里也有点遗憾,她知道林晚照身为医者,对这种百年难遇的奇花是如何的向往,可惜她受伤之后,胳臂已经很难施力,攀援这种绝壁,靠的便是臂力。

回到住处,老远虎子便迎了上来,围着乌金跳来跳去。

含光跳下马,虎子便用翘鼻子拱她的鹿皮靴子,然后咬着她的裤脚往西北方向拖。

含光不由笑了:“虎子,你是不是又想去找雪影?”

雪影是这片高原上唯一的一只雪獒。通体雪白,像只高傲的雪狮。虎子哼哼哧哧的又拱了拱她的靴子,瞪着小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英雄气短的默认了。

含光弯腰拍拍虎子的头,笑道:“虎子,羞羞。”

不知羞的虎子眨了眨眼,伸出爪子挠她的靴子。她有点无奈,雪影是拓跋连城花重金从藏北买来的,养的跟稀世宝贝似的,总带着虎子去骚扰,不大好吧……

于是,她拍拍虎子的脑袋,劝道:“其实啊,相见不如怀念。情情爱爱的,都是浮云。”

虎子顿时幽怨的嗷嗷叫了几声,异常不满。

含光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步子。这两年来,她总是觉得承了林晚照的人情,他既然如此想要那朵雪中莲,她不如去找拓跋连城借一样东西,试一试看能否采摘到那朵雪中莲。

想到这儿,含光回身上马,对虎子吹了声呼哨。

虎子立刻生龙活虎起来,跟在乌金身后,朝着拓跋连城的驻地而去。

草原上的牧人经常用绳索套野马,含光想,既然自己臂力不够,不如找拓跋连城借一套铁飞爪,然后再向他请教套马的技巧。自己先借助飞爪上到峭壁上,再用绳索看看是否能套住那雪中莲。

到了拓跋驻地,含光发现比平素安静许多,拓跋连城的住处外,守着一些高大健壮的汉子,规规矩矩的围着营房,神色严谨。

含光心里略略一怔,莫非是有贵客来临么?她转身正欲离开,突然虎子吠叫了几声,似是闻到了雪影的气息。

含光忙低声呵斥:“虎子。”她翻身上马,打算离去,突然,拓跋连城从里面走了出来,与他并肩的是一个高挑俊逸的身影。

她随意一眼看去,仿佛一下子被一剑刺中心肺,整个人,瞬间都失去了知觉。

他依旧眉目清俊,一身银缎箭袖,衬得他丰神俊逸,气宇光华,只是眉间,不复当日的神采飞扬,桀骜不羁,有一抹风霜染遍的轻愁。

恍惚之间,时光像是流逝了半生,又仿佛静止此刻。

他似是怔住了,一双瀚海般沉沉的眼眸,微微眯起,面上是一种沉沉入梦的迷茫和震惊。

她只觉得心里发涨,一阵风来,吹得心口一阵彻骨的痛,让她猛然警醒,她猛地一勒缰绳,乌金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乌金如一道黑色闪电,她一身白衫,一人一骑像是从一场用水墨画出的梦境中走出,转瞬便又消逝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满目青色,风吹草低。她心里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面画,或美丽缠绵,或痛彻心扉。

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和他重逢,却没想到命运的机缘却再次让她和他不期相遇,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知自己心口的伤并未长好,经不得他一记目光。

乌金四蹄如飞,带着她回到了住处。

她跨进庭院,心里仍旧狂跳不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离去。

林晚照正在屋里翻检药草,见到含光的模样吓了一跳,当即便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我看见了一个人。”

林晚照一怔:“谁?”

含光涩然一笑:“皇上。”

林晚照手里的一株药材掉到了地上,脸色剧变:“他怎么可能来此?”

含光摇头,有点心慌意乱:“不知道,我想马上离开这里。”

林晚照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当即道:“好,我和你一起走。”

含光进了房间,收拾衣物,东西不多,很快就打好了一个包袱。

“含光,你能等我半日么,明日再走行不行?”含光回头,看见林晚照站在她卧房门口,一脸期待的望着她,神色有点焦虑。

林晚照道:“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完,给我半日时间,明日一早,我们立刻就走行不行?”

含光放下手里的包袱,沉吟了片刻。他虽然一眼看见了她,但未必来找她,当日他若是对她还有半分情愫,也不会在城墙之上松开了手。更何况时隔两年,他早就当她死了,未必认出了自己。就算认出自己,也未必有心前来寻她。

想到这儿,含光便道:“那你赶紧去办吧,我正好去把羊群处理了。”

林晚照应了一声,立刻去马厩里牵了匹马,出了院门朝西北而去。

含光带着虎子,将羊群赶到牧民呼伦家,送给呼伦大婶,然后带着虎子回到了住处。

一进院门,虎子便狂吠了几声。

含光立刻警觉起来,莫非院里有生人?